次日午前,八十余艘舟船浩浩荡荡从下邑渡津缓缓而下。
渡津遗留的尸体已被打扫,重新派遣来的县兵见来船众多当即转身就走。
就连下邑县城也是四门紧闭,县长穿两裆铠登城参与守备。
城池距离获水河道有一些距离,午间时远远眺望河道如似玉带。
此刻这条玉带上,百余艘船只前后相连逶迤而行,人员规模似乎不亚千人。
县长不敢耽误,向梁国相发疾书的同时向下游沛国的杬秋县、萧县预警,以免被作乱的贼众袭破。
杬秋,音晚秋,县内种植很多柞树,故名杬秋。
此处地势略高一些,县邑内少水泽。
下邑县尉的死亡很好的警醒了周边同僚,黑熊操控两条船途径这段河道时两岸视线内没有行人,就连本该田地里劳作的屯民、百姓、佃户也都躲在聚落里不出来,仿佛躲避乱军盗匪。
一路畅通,入夜前抵近萧县,萧县就在获水北岸,相距一二里的样子。
县邑南门外的码头、屋舍规模相连二三里,可见昔年繁华,但多数沦为废墟,码头水寨更是空荡荡。
萧县距离河道实在是太近,已得到上游警讯。
当黑熊经过时县兵、乡勇义兵已然动员登城,城墙上相隔二十来步就是一座浇注鱼油炽烈燃烧的草苫,这种芦苇做成的密实草捆很是耐烧。
操船靠在北岸码头,黑熊登岸活动身躯,看着警戒的城墙守军,感到有些诧异。
难道死一个县尉,就这么大惊小怪?
贼人烧杀一座民聚,也不见得会这么紧张吧?
想了想其中原理,多少抓住了一点脉络。
难道是贼寇杀死县尉这种事情,或许会记录在史书上?
还是说杀官这种行为,会直接触发各地官员的敏感神经?
杀戮民众,似乎与杀戮官员,是不同的概念?
仗着夜视能力,黑熊拆码头水寨栅栏,不多时就升起一堆两三丈高的火焰。
火光起时城头擂鼓示警,此刻县令、县尉、县丞、主簿悉数登城。
受限于夜幕,城上看不清楚贼众多少,正商讨就见一人持着火把渐渐靠近到城下七八十步时停下。
再仔细看分明是三四道人影,背负了许多柴木,堆积后以火把引燃。
当这堆火烧起,县令对左右弓手:“快射!杀贼!”
县里精锐弓手隶属于县尉,萧县尉沉着脸正要下令,可本地出身的县丞开口:“县君,不妨再看看贼人意图。”
主簿也是本地人,低声劝说:“城外乡邑、里社虚弱无备,若激怒贼军,恐民众大伤。”
见县尉不反对也不开口,县令也就点点头,神色凝重:“我也想保城邑、吏民万全,宁可朝廷问罪,也不愿起无端冲突。”
见他表态,县丞与主簿互看一眼,主簿主动请命:“卑职愿前去一探贼情。”
“也可。”
县令稍稍衡量也就同意,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得罪萧县大族。
存活至今的沛国大姓们要么是积年的冠姓大族,再要么就是这些年追随曹公屡立战功的寒门武勋。
贼人过境无力截击弹压,他最多也就丢官,未来还有启用的一天。
可如果激化矛盾贼人过境杀戮过多,萧县大族会迁怒他谁也不知道城外里社、乡邑里的穷困庶民究竟有多少武勋亲戚。
曹公霸业将成,对沛国大姓豪强寒门英杰们来说,每一个沛国男女都是宝贵的!
对曹公来说也是如此,每一个沛国人都是曹氏霸业的底蕴。
很快,这位主簿乘坐吊篮下城,拾起城头丢下的火把斜举着向前向码头水寨而去。
下邑县尉战死,萧县直接撤回了城外水寨驻防士兵。
他渐渐靠近盛大火堆处,就见黑熊一人正烹煮鱼汤,而码头处隐约站着一些人影轮廓。
靠近火堆二十几步时,披甲遮面的黑武士又抱着五根手臂粗树干走来,丢在篝火柴堆上,随后站在黑熊身后五六步处警戒。
黑武士站好,这主簿才上前长拜:“仆萧县主簿王动,奉县君之命来见英雄。”
黑熊脸上涂着木碳粉,从腰囊取下挂着的锦囊抛给这个叫王动的人:“这是我的战利品,我不想杀人,可他硬是要挡路。攻杀官军,实属不得已。”
锦囊垂挂绶带,王动捡起来就知道是倒霉下邑尉的印绶锦袋,还是取出来观察一二,认出确实是下邑尉印。
装好,双手捧着上前两步放下,微微躬身束手:“英雄宽心,我家县君就任以来奉行保境安民之道,邑民称颂绝非虚假。凡是过往英雄,自县君以下皆无敌意。”
“我对萧县吏民也无敌意。”
黑熊随即表态,口风一转就说:“为免被人看轻,给我送一石好米,再取两匹帛。索要兵器有些强人所难,就要这些吧。”
王动听了大感意外,皱眉思索就问:“敢问英雄就此过境,还是今后多有往来?”
“我还会回来的。”
黑熊说着打量这个人,不由露出笑容:“怎么王主簿有更好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