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是不可能记错电话的,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的记忆力优秀到优越,哪怕仅仅是看了一眼,都能在需要的时候从大脑中调动出来。
而现在,属于里见真理的电话号码后面,接通的人是松本爱子。
不说所有,太宰治对港口黑手党的绝大部分员工都有那么一点记忆。松本爱子,也是港口黑手党的成员之一,但她绝对没有机会接通属于里见真理的电话。
“喂?还在听吗?”
因为没有得到回答,电话那头的松本爱子疑惑出声。太宰治攥着手机的手泛出白色,他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想要问一个问题,可话到嘴边,那声音又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他的手忽然垂落,按下了挂断。
树林中一片静谧,迎着晨曦的光,由绿叶打碎,透过缝隙星星点点地落在地面,落在太宰治的脸上,点进他鸢色的眼眸,却寻不到底。
太宰治似是疲惫至极地靠在身后的一棵树上,仰头望着天空,一动不动。
他想要暂时停下思考,只有他一个人,安静的思考可他却也想要更加清醒,清醒地诉说一切不好的消息。
两种矛盾的感觉拉扯着他,让他分外无力。可他又十分清楚,他是不能休息的。
垂落在身侧的那只拿着手机的手微微轻颤,他垂眸,重新看向手机,足足三秒后,才又动了动手指。
他再度拨打了一通电话。这次的等待分外短暂,仅仅是响了两声,便被那头接通。
“太宰?”
熟悉的,属于织田作之助的声音从那头传出,太宰治沉默着,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里见真理回溯了近乎三天的时间。所以不仅仅是织田作、就连织田作收养的那五个孤儿都也还完好。
这下只要好好运作,织田作和他的孩子们就都不会有事,甚至还可以趁此机会直接脱离港口黑手党,去过他想要的那种生活。
而他在经历了那些,保留了记忆后,也可以一同脱离。
呵,还真是个“圆满”。
太宰治心里嘲讽着,却根本分不清自己嘲讽的对象到底是里见真理,还是自己。
“太宰?”
电话那头的织田作之助见太宰治久久没有声音,忍不住询问。
“你那边怎么了?”
“是我,我这边……”
太宰治哑着嗓子,他想说自己不仅没事,甚至有人为他献祭了盛大的奇迹,为他圆满痛苦,他好得很!
可他抿着唇,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没事”两个字。
怎么会没事呢?
他想。
如果真的是没事,那么他此刻的苦痛与麻木又是什么呢?
空落落的,像是飘在了天际,脚下踩着的不再是土地,而是稍有不慎就坠落的云端。
太宰治闭上眼,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多说什么,可那双能言善辩的嘴却失去了它本来的作用。
可不说是不行的。
“织田作,你……不我们见面吧,现在。”
他顿了顿,重新睁开眼。明明是一天中最具有朝气带给人勇气的清晨,可莫名的胆怯让他把原本想要问出的问题又咽回了肚子里,只是换成了更加延后的选择。
仿佛只要他不去问,那个结果就可以像是薛定谔的猫,永远有着一线希望的可能性。
“就在……就在那家咖喱店,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织田作之助似乎察觉到了太宰治的不对劲,又似乎仅仅是贴心地没有去问,只是答应下来。
太宰治放下手机,扶着一旁的树干直起身体,摇摇晃晃地向山下而去。
他想要快一点,又想要慢一点。他想要快些与织田作之助见面问出那个问题,可理智却清晰地告诉他,他只是在做无用功。
希望不存在,他所做这些拖延的,就仅仅是死缓。
……
织田作之助在电话结束后很快就去了咖喱店等待太宰治的到来,到说是想要“现在”就见面的人可能距离这里有点远,以致于他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对方。
“太……宰?你怎么了?”
看到终于到达的太宰治的第一眼,织田作之助忍不住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对方的模样十分狼狈,平日里披在身上的黑色大衣已然消失,只剩下里面白色的衬衫,可这白色的衬衫实在算不上干净,身后后背的地方更是蹭了一大片的土,甚至他的掌心还留有刺目的红色血迹。
一副刚从战场滚了一圈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隐隐觉得不对,太宰治虽然也会有受伤的时候,他甚至也见过,可像是今天这样狼狈的样子他克没有见过,总让人觉得……和从前仅仅是受伤或者被从水里捞出来的狼狈完全不同。
他抬眸,对上太宰治压抑又隐忍着什么的鸢色眼眸,缓缓放下手里的酒杯,认真询问。
“太宰,发生什么了?”
“……织田作。”
太宰治好像才注意到自己此刻的狼狈,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此刻的模样,又漠不关心地重新抬起头,声音轻飘飘的如同羽毛。
“来的匆忙没来得及清理,不过这些不重要。”
他凝视着织田作之助,眼中有微弱的火苗小心升起,小小的一缕,几乎微不可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