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一向算是恪守本分的睚眦，居然在宴会上公然以武力胁迫天后的人。
——虽然一开始，这就是一个睚眦完全看得清的局。
貂宁趁睚眦和柠盼都没有想到，突然出手，用灵力牵着柠盼，让她站立不稳，而后跌入睚眦怀里。
天后顺势要处死她，不过想看看，睚眦会不会救她。
天后，已然容不下这个战功显赫的战神了。
“你来这里，不是给了天后绝好的借口么？”柠盼有些急，“你明知道的对不对？知道不该伸手接住我，知道不该拦着貂宁，你什么都明白还来这里，怕死的不够快是么！”
睚眦无声笑了。
懒懒倚着纯白的墙壁就那么静静看着柠盼，“事到如今，你竟丝毫不担忧自己的处境。”
柠盼一怔。
“还是连累了你……抱歉。”睚眦笑意微微一敛，“不过你实在奇特，不小心就招惹了。”
“哪里奇特嘛……”柠盼不满了，低声嘀咕。
睚眦的目光停在柠盼耳侧的水晶耳坠上，“你什么都懂的，却偏要装傻。”
柠盼咬唇。
“我大概会被处死吧。”柠盼有些沉闷，“我知道你不愿意再忍下去了，但是你，能逃到哪里去呢。”
“他们杀不得战神，我亦不会让天后动你。”
“我不想成为你的拖累。”柠盼缓缓站起来，拖着酸麻的腿走到睚眦面前，第一次那么专注的看着曾经高高在上的战神，轻轻拿下一直戴着的碧色簪子，“还你。”
睚眦眼神微微一变。
而眼前的小侍女褪去了娇憨的表情，神色坚定的看着他，“还你。”
“为何。”
“我不想拖累你。而且这神界我早已呆够了，就算死，我也是不怕的。所以至今我也没有丝毫的担忧。但是你不同，”见睚眦不接，柠盼索性将簪子塞进睚眦手里，“你身后是整个龙族，你能够放下，龙族却经不起这么大的动荡。”
睚眦收了目光，“即便牺牲了你，天后也不会罢手。”
“你总要为自己的家族想想。”
“所以，我要继续忍。是么。”
心仿佛被扎一般的抽痛。
睚眦轻淡的一句反问，她居然无法肯定的回答。
他那么优秀骄傲的人，要他一直退让，忍气吞声，谈何容易。
——分明能看清一切，却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只因背负的太多，因此要不断的忍。
不知何时是尽头。
“我不知道……”柠盼摇摇头，“这样的忍……我不知道对不对。”
“罢了。”睚眦摸了一下她的小脑袋，“不知道就不要想了。”
如果没有去那个桃林，就不会遇到战神，没有遇到他，此刻的自己，依旧是那个看似天真无邪的小侍女。
在神界永恒的寂静中，未曾绽放就已凋零。
无声无息。
死，是她想过的最坏的结局。
她是不怕的。
不想貂宁并没有杀了她，反而让她见识到了从前不知道的神界的阴暗。
她在刑罚司里熬的不知岁月。
开始的时候对疼痛还很敏感，要死死咬着唇才不至于惨叫出声。
后来的时候浸了盐水带着倒刺的鞭子打在身上，也似乎没有疼的无法忍受了。
貂宁本没有把她放在眼里，开始几天还象征性问她，要她承认睚眦犯了错，违反了规矩。
待到后来，貂宁看着她的目光里都带了微微的无奈。
神界的酷刑几乎没有人能熬的下来，不想这么娇滴滴的一个小侍女，居然能一样一样的熬过来，从头至尾，甚至一声惨叫都没有发出来。
让他这个久经沙场的战士，都不由得肃然起敬。
只是他一个小小的棋子，即便动了恻隐之心，也无法改变任何。
天后并不想放过她。
那高高在上的女子的心思，无人能猜透。
到最后，那小小侍女已被刑罚折磨的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摸样。
只剩一双漆黑的眸子，仿佛永远无法熄灭的星子，即便痛的晕死过去，醒来的瞬间，依然看不到丝毫的绝望，满满的都是让人感到无力的坚定。
难怪那骄傲的看不进任何人的战神，竟会注意到她。
如此特别的女子，任是谁都无法忽视吧。
因为睚眦的一眼，就受到如此不公的对待，却没有丝毫的怨气。
竟不后悔么？
当他忍不住问她，小侍女竟笑了起来。
“咳、咳咳，”柠盼咳出血沫，苍白的脸上咳出了不正常的红晕，一开口，干裂的唇便溢出血来。
然而小侍女眼底的光芒，依然亮的骇人，“后悔什么的……最是没用了，在认识战神那一刻，我就知道这一天……”
既然知道，还要这样走过来。
你在这里受苦，而睚眦，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值得么？
“与战神没什么关系，我不过厌倦了……神界死一样的、一成不变。”小侍女轻笑，“貂宁，你不懂的……不懂，真好。”
“不去想，才能在神界好好的活下去。”
神界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么？
要想什么呢，这样，有什么不对？
“没有不对……很多事，并不是单纯的对和错。就像天后命你陷害我，是对的么？”
“我知道你是个合格的属下，得到命令就执行，不会生出任何的想法。你这样的人，还是离我远些的好。否则因此被天后迁怒，不值得。”
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却在貂宁心里，引起了轩然大波。
对，不对。
从前他竟从未想过这样的问题。
天后让他跟随睚眦，他便尽心尽力的做他的副将；天后让他监视睚眦，他便日日夜夜的监视，甚至睚眦在桃林睡了多久都细致的记下来。
天后要他在宴会上让那小侍女跌倒，他想也未想的执行。
竟从未想过，这样做，是否正确。
明白些许事情的他，对于天后变本加厉的折磨那个小侍女，第一次生出了无法执行的心来。
这样的改变，不过让那掌控一切的女子觉得，一个听话的棋子变为了一个有趣的棋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