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在做什么?”颜秀开口,目标非常明确地看着仇闻钟,带得所有人都转头看了过去。
但仇闻钟也懵逼啊。
他即便曾经是昆仑山人,但在昆仑山也没混出什么人样来,哪里见过……
不,他见过。
他的声音当场就带上了恐惧:“原来如此!”
如此,什么如此?
他干巴巴吞了一口口水,骇然道:“这是祭祀!三千年一次的大祭!”
他还在昆仑山时,每百年大概就能见识到一回小祭,每次祭祀都会有东南西北四个不同方位有血红色的柱子冲天而起,血柱汇合在昆仑山主峰,而后会有五彩的光芒投射入昆仑主殿,光芒自带浓郁到仿佛开天辟地之初的灵气,持续三日,三日之后,原本会有一点点灵脉枯竭之相的昆仑七十二主峰都会重新充满天地灵气。
那时他的师兄师姐对此解释说是昆仑的长老前辈们布下了四象法阵来勾连天地,因他们的创世神血脉得天独厚,所以会得到天道赐福,让昆仑派上上下下的弟子门人都得到恩惠,他们还说小祭只是小场面,那种三千年一次的大祭才是真正的震撼壮观,说典籍里提到的大祭基本是大罗金仙的能当场开三花,金仙境能立刻大圆满,再往下每个仙阶都能被那灵气灌注所以升上一级。
如今看来,此地所谓“瑶池”,应该就是那四象法阵的其中一个角落……
颜秀已经不等他再细细陈述了,大概了解了什么是小祭什么是大祭,她当场拔出含光剑来,运了七八成剑意,随即劈出一道游龙一般的剑光,直直劈上那笼罩着一行十六人的黑色光幕。
光幕一阵颤动,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中,竟直接劈出了天地变色的错觉。
所有人都满怀希冀地看着那抖动的光幕,甚至在心头都开始祈祷颜秀可千万要比传说中还牛逼,务必要给大家折腾下来一线生机才好,但那黑雾抖动半天,却最终安静了下来。
颜秀抿了抿唇,心头对那光幕到底是个什么程度的防御力大概心头有了数,但她还没来得及用自己最厉害的那一剑去试图脱困,那道一直在吸取灵气的红色光柱却有了变化——它似乎有灵智地,出现了一种“抬起眼皮”或“转过身来”的效果,光柱上明明没有眼睛,但却看得在场那十六名金仙俱都头皮发麻。
然后,那黑色的光幕就散成了浓郁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雾,再下一瞬间,黑雾之中仿佛有了无数的漩涡,吸取了足够的能量便化成了一个又一个传说中的神兽。
白泽、凤凰、麒麟、梼杌、獬豸、毕方、饕餮……一切便仿佛颜秀在昆仑山外挑战大罗金仙当日时那位文嘉真人所用术法的情景再现,但论神兽身体的凝实程度和让人头皮发麻的程度却是和那一日远远无法相比。
不夸张的讲,那数十只各种各样的怪物,每一只都有大罗金仙的威势——虽然只是刚刚突破成道劫的那种程度,但数十只积聚在一起,也足够让人头皮发麻。
但它们却都没有动手,只非常拟人的,用一种戏谑的眼光看着在场十六人。
这时候,颜秀听到身后有一个颤颤巍巍的声音:“这……这便是五大宗门之一的昆仑山?”
“对。”有人冷笑,“这便是昆仑山。”
他们有着传说中的创世神血脉,修炼本来就没有瓶颈,学什么法术都得天独厚,正常只要向天道祈祷便能得到天地之力。
但他们却在宴会上明目张胆对女仙下药逼她们就范,被当场识破还口出狂言大不了娶女仙入门,人家星华宫有气节和他们当场断交之后他们还敢在擂台赛上公然用大罗金仙来冒充金仙来找回面子……
如果说那些都还可以狡辩为个案,那这全门派上上下下都享受的,用这等邪法来获取浓郁的灵气来助长自家修炼的行为,就几乎可以断定,昆仑山之内,凡是修炼者,无一人无辜。
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有人愤怒地朝天怒吼:“昆仑这样屠戮我等,就不怕我等师门长辈知晓,来寻昆仑麻烦么?”
但,没有回答。
颜秀垂下眼来,非常淡定地接口:“这还用你提醒?他们敢动手必然有敢动手的倚仗,说不好……今日我等身死昆仑,明日他昆仑就要挑战全修仙界,一统天下了。”
“可为什么是我们呢!”有人愤怒出声,“昆仑你出来说清楚!”
出来就出来。
那黑沉沉的天幕之下,显现出了一个原本慈眉善目,如今看起来却是莫名讽刺的老者模样,竟赫然就是昆仑掌门文悯仙尊。
可他一点也不悲悯,那表情明明白白的就是看戏:“不是你们,是颜秀。”
颜秀都气笑了,这一瞬间她突然明白了一点什么,声音淡淡:“是啊,四象法阵,我应该是祭品。”
准确来说,是“朱雀”——四象之一,在一些观点里指的就是凤凰。
昆仑山内,如无意外应当还有三个池子,青龙、白虎和玄武那边是什么情况不好说,但昆仑是希望朱雀入池的——朱雀身死,化出精华,再被四象法阵所吸收,就能再次延续昆仑那所谓“创世神”血脉,甚乎于……达成某种让昆仑对上另外四大宗门都怡然不惧的条件。
文悯仙尊阴恻恻地笑了:“你倒乖觉。”
“却不知仙尊预备如何让我老老实实赴死。”颜秀非常淡定都一挽手中长剑,“这么久了还没见什么大罗金仙出面,如晚辈所料不错,应该是这所谓大祭所需之人不少,贵派大罗各有职司——或者是都在打坐等着好处,无人能腾出手来收拾晚辈吧?”
“是有如何。”文悯仙尊淡淡开口,却不再是对着颜秀了,“尔等若想脱困,可合力将颜秀推入池中,此地幻化出的百兽会助诸位一臂之力。倘大事得成,本座可留你们一命,甚至许你们入昆仑为客卿,助诸位渡成道劫及二十次长寿劫,如何?”
二十次长寿劫,差不多就是大罗金仙们最长的能渡劫的次数,就那位万仙盟盟主玄灵子仙尊,也不过是才过了第十九次,眼看着下一次根本没有过去的希望。
这个条件……
动摇者众啊。
“前辈估计还想说。”看着那一个个表情极其精彩的金仙,颜秀又低低地笑了,“诸位应当也不用担心若我死在昆仑,家师会如何追究——左右是我泡瑶池时渡了成道劫却没渡过去,原地坐化罢了,与诸位何干呢?”
天上的文悯仙尊又笑了:“倘你不是凤凰多好,得你这样的解语花为侍妾,当是平生之福。”
颜秀懒得理他,只看着那十五位金仙:“所以,动手吧?”
她自是笑语盈盈,半点威压都不曾放出,但那十五个金仙竟是一步都不敢迈出——你逗呢!她到了这个程度砍大罗金仙都和砍白菜没什么两样,你第一个上了,等着当炮灰么?
但好在并不是没有炮灰——那幻化出来之后一直表情戏谑的百兽动了。
青龙探爪、凤凰喷火、白泽扬蹄、麒麟召雷……十八般攻击方式朝着颜秀疯狂袭来。
颜秀仍然是笑的,只是眸中再无半点笑意,她身形迅捷如风,长剑既轻又柔,无一不准确地落在那种种真灵的最敏感脆弱之处。
说起来,固然文嘉真人召出的百兽和如今这阵法显现出的百兽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难缠,但在颜秀这儿却没看出什么区别来,她仍是穿花蝴蝶一样在其中游走,而百兽也依然无法伤她分毫,那一瞬间甚至还有一种“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的境界。
“还不动手?”大概是料到了那憨痴痴的百兽确实奈何不了剑术通神闪避点满的颜秀,文悯仙尊再次开口,“嗯?”
十五名金仙面面相觑,当即便有出自乾坤仙门的一名金仙直接掏出一个钟形法宝,催动之后朝着颜秀就攻了过去。
但郁君雅也不是吃素的——她当场长剑出鞘,一朵漂亮的剑花直接拦截了那冲过去的钟形法宝:“你做什么!”
“做什么?”就在此时,又一位来自灵枢谷的金仙直接探了一条捆仙绳出来,准备把郁君雅先干趴下再谈其他,“当然是求活!”
这个时候仇闻钟也动了,他祭了一把刀出来,利索地劈断了那根捆仙绳,淡淡道:“道友的对手是我。”
……
……
……
眨眼之间。
十五名金仙迅速地分成了两个阵营,保颜秀的和杀颜秀的斗了个乱七八糟,但讽刺的就是……杀颜秀的大多是所谓名门正派,保颜秀的却是一个个靠自己一路修炼到如今,修仙界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都见过,也不会对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报什么希望的散修。
总之他们暂时没能给颜秀造成什么麻烦就够了——不过是半个时辰的功夫,第一批百兽已经被颜秀尽数诛灭,那雾气也因此淡薄了许多。
但还是出不去——就这么半个时辰的功夫,黑雾固然是拦不住颜秀,但祭祀的那个阵法却发生了某种变化,那红光在众人都没注意时直接笼罩住了所有人,而这个时候,所有人头顶上都开始冒了白烟。
……细细分辨,很容易能发现,竟是颜秀身上的红光最重,却偏偏是她头顶上冒出的白烟最为淡薄。
“行了别打了。”颜秀微微闭目,非常平静的传音之声顿时在每个人耳中。
别的什么人来拉架也就罢了,正主搁这儿开口了,大家都算非常给面子地看了过来。
“打什么呀。”颜秀就不传音了,浪费法力,“你们看看自己头顶,法力有没有在不受控制地离体?”
十五人开始面面相觑,再感受了一下自己体内的法力,当场心情就草泥马了起来。
“我是祭品没错。”颜秀淡淡道,“但诸位来都来了,到底是怎样的天真烂漫不通世事,才会以为昆仑山会留诸位活口?这时不拧成一股绳想办法求生,开始内斗恨不得早点死,是出门时没带脑子还是出生时母亲把胎盘养大了啊?”
居移气养移体,干掌事弟子久了,哪怕颜秀曾经是个软妹子也日渐威重,这么垂眸敛目开口训人,竟让在场大多数金仙羞得面色通红。
“当然了话说回来。”郁君雅表现不错,但除了郁君雅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不是星华宫弟子,颜秀训了这一句就懒得再在他们身上花费什么精力,只淡淡地看向空气中一个点,剩下那半句话没个指向性,却听得人人汗颜,“我其实并不想与诸位拧成一股绳想办法求生,诸位只会拖慢我逃命的速度。”
众金仙:……qaq!
日,好像也没有办法反驳……
不过颜秀已经不想搭理这群本来就没多重要的人了,只淡淡开口:“师伯看了这样久的热闹,还不出来?”她勾起唇角,冷笑一声,“不会吧,师伯不会在等这红光吸去我大半法力才敢与我一战吧,打不过我师父就罢了,现在连我也不敢打了不成?”
颜秀那一句师伯叫得轻松,可在场金仙直接愣在了那里。
师……师伯?
按着修仙界“谁实力强谁老大”的画风,特么几个人配被凌霄道君叫一声道兄啊!
真靠自身实力的,满打满算无非就是那位已经混过十九次长寿劫,几乎成为修仙界公认活化石,人称龟虽寿的玄灵子;能得凌霄道君给点面子的,满打满算也仅是星华宫前前任掌门清音仙尊。
然后,没了。
这这这……
不用猜了,颜秀一声师伯之后,那个方向直接传出来了一声非常阴冷的笑声,随即,孤鸿子自空间屏障之后缓缓走出。
他之前被凌霄道君削断了一臂,不知是定渊本身的剑气太过犀利还是什么奇怪的原因,他的手臂并没有被接回去,只右手提着本命灵剑,阴冷异常地对颜秀勾了勾嘴角:“师侄,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