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璐今天好像很忙，除了给我发了条消息告诉我说晚上要去某个地方跟孟洁见面之外，一天都没有见到她。
小采却正相反，围在我床边跳来跳去，童真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忧伤。
真好，我也曾经有过那样的表情。
我回想起大一暑假，第一次见到小采的情形。
就是去年,2018年。
夏天很热，《起风了》在江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单曲循环，
父亲告诉我说，受到三姑的邀请，晚上要去市剧院看她女儿的演出，
我本来是拒绝的，那种热闹的场面实在不适合我，
不过看在父亲板着的脸，我也只好答应下来。
我们准时到达，伴随着隆重的音乐声，我们在三姑旁边坐下。
“你们来啦，小采的表演就在一会儿啊…”
“好的，”父亲掐了我一下，我也应声附和赔上笑脸。
“妈的，真他妈不知道有什么好看的，浪费钱，你他妈这败家娘们，老子看着都晦气…”
坐在她旁边的男人是姑父，满口脏话，仿佛整个世界都欠他。
三姑不停地打着圆场，
“你干嘛…小庭和咱弟都在呢，不是说好了吗…”
我才没有兴趣听他们废话，带着父亲换了个座位，
真不知道这样的父亲能有多么优秀的孩子。
我靠在座椅上快要睡去，我的生活里什么都没有，这些多余的东西我也不是很需要。
昏昏沉沉的，直到父亲摇醒我。
他手指向远方的圆台，舞台很小，观众也很少，
“看，就是最右边那个，扎羊角辫那个。”
我不情愿地看过去，舞台上纯白的舞裙衬着灯光，小姑娘们踮起脚尖，仿佛触之星穹。
“小采，是小采，我女儿就在那！”三姑激动得叫起来。
“妈的吵死了，闭嘴！”男人把她一手摁在座位上。
舞台上的台光聚了又散，绕着狭小的舞台转了又转，
可那点点灯光却没有半点照在她的身上，
她却仍实力地舞动着，脸上泛滥着无数的笑意，
就在这样的环境下，一曲终了，
她也在黑暗中落幕、退场。
我目送着他们离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灯光下被拉得老长，
男人骂骂咧咧，三姑不敢反抗，
小小的身影夹在他们之间，显得那么多余。
……
“哥哥，哥哥，唐璐姐姐怎么还不来啊?”
小采不时地望向窗外，
我摸摸她的头，说，也许她很忙吧。
我打开手机，马上就要十二点钟，唐璐显示并不在线，
父亲的手术在晚上，有唐璐在，我的确可以放心。
而我放不下心的却是小采，
和那小小的舞台可不一样，
那可是真实的人山人海。
看了眼唐璐发给我的位置，
挺远的，得坐好几路车呢。
趁着天色还早，我给唐璐发了条消息，先走了。
一路上，我和小采坐在靠窗的位置，
街上贴满了为孟洁应援的海报，
小采在医院练了一上午的舞，靠在我的肩上睡着了。
像只温顺的小猫一样，对所有事情完全放心。
我想，小采有没有曾经靠在她的父亲肩上过呢？
像我曾经那样，父亲的臂膀宽阔又温暖，
无论何时，那儿遮风挡雨，那儿有扇门为我开放，
那儿有未断线的风筝，揉成二月天的云
“滴…江城中心街，请下车的乘客有秩序地下车……”
我背着小采一路走去，
前方的江城大酒店今天没有人影，门口站了几位身穿黑色西服的大汉，显然是被包场了。
“干嘛的？”
我亮出独特的请柬，坐电梯直上十六楼，
这种豪华的大酒店我是从不会来的，站在此处，往远处眺望，好似身处云端。
“须尽饮……瞰青云……”我情不自禁地念叨，巨大的挡风玻璃，倒映着一整个天穹，可惜此刻没有燕飞过。
老宋，你看到的，都是这般的风景吗。
“哈喽，你就是李庭吧？”
我背后传来一阵声音，转过身去
一个身穿皮衣，戴着墨镜的女生，
我心想，好帅一女的。
小采揉了揉眼睛，醒了。
她摘下墨镜，戴在小采脸上，
“小采…今天你才是大明星哦…”
我看着她抱起小采，刚想说什么。
“我知道……但是小家伙总得训练…对吧？”
目送着她们离开，我在隔壁的房间入住。
才三点钟，演出在晚上十点，和父亲手术时间一致。
唐璐真的安排好了一切，而受益人显然是我的名字，
我有时会诧异，那个总是沐浴在春风里，带着暖阳的女孩，
为何要偏执地想要把我从黑暗中拉出来呢？
我想不明白，所以高中毕业的时候，我第一个删掉了她的联系方式。
“这样她就能有更好的人生了。”我这样认为。
可显然我是错的，
她回来了，
她跨越一千五百公里去约定的地方，
又跨越一千五百公里回来找到了我。
她让我欠她到还清为止，
但我明白，我还不清的，我欠她的，
太多了。
我躺在我从未躺过的，如此柔软的床上，
拿出我的笔记本电脑。
从我住院那天起，又或者是更早，
我拾起了最初的梦想，是小男孩说给唐璐听的。
“我要做一款游戏”
是的，我要做一款游戏。
无数代码在我脑海中闪过，
我手指飞速敲动，一个世界的雏形正呈现在我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