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礼笔管条直的站了半天,渐觉腿酸乏力,不禁蹙额皱眉,暗想自己无端吃了挂落,如哑巴塞了黄连,说不出的苦楚,偏杜陵不审不察,一竿子打翻船头,冤枉了人还不自知。
“唉,看这日头,该正午了,应当是用饭的时辰了。”田虎听自己饿肚雷叫,忍不住道。
梁芳听了,巴头探脑瞅了瞅身后,转头叹道:“不知师傅唤赵师兄和杜师兄何事?”
“定不是饶了咱们,不然,早该来传告一声了。”冯宝眼波流转,神情沮丧道。
守礼听得心酸,刚集中精神站直了,只闻背后有开门声吱呀吱呀的响。守礼瞧不见背后,便警觉地回眸瞟了一眼,竟是斜对面住着的几位师兄谈笑着出了门。
田虎羡慕的转过身来,焦虑道:“看大家都去前院用饭了,咱们不会真挨饿吧?”
彭通满脸愁云,懊恨自己淘气,本该老实才对,居然跟田虎胡闹,真昏了头了。
童贯傻乎乎的,乐观道:“放心好了,师傅不是冷心冷面的人,肯定不会饿着咱们!”
众人听了,略有希望。
老实又站了一会,听穿廊有稳健的脚步声,守礼赶紧瞟了一眼,只见太阳地里人影幢幢,赵钦、杜陵拥着冯子敬到前面来了。守礼心下慌张,赶紧出声示警。
“师傅来了!”
众人惊慌失色,赶紧歇了话头,重足而立。
穿堂内,冯子敬遥遥走出,眼见孩子们刻意挺直了腰杆,不禁嗤笑,然后放缓了脚步,等经过西隅的虞美人时,特意收住脚步,回头问道:“罚站罚了多久了?”
赵钦驻足,沉声回禀:“巳时正刻罚的他们,现在午时三刻,尚不足一个时辰!”
冯子敬嗯了一声,严肃道:“你们站了这会子,知错了吗?”说罢,目光看向众人。
守礼听着有转机,侧目望了望田虎,田虎果然悟出冯子敬弦外之意,率先低头认错:“赖徒儿玩心大,拉三聚四,撺掇得大家不干活,师傅要不狠狠罚我一回罢!”
杜陵撇了撇嘴,表示不屑。
冯子敬点头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你们也不用记恨杜陵,他本可以不闻不问,放任你们胡闹,可久而久之,你们淘气惯了,学艺也不用心、当差也不用心,将来到了主子跟前,也这麽粗枝大叶,万一惹出祸来,到时又该如何收场呢?”
众人边听边想,渐渐反省。
“你们既挂在我名下,那咱们名分上便是师徒,我虽手艺疏浅,但点拨你们还绰绰有余,只盼着你们肯吃苦、勤学、耐劳,将来出类拔萃也好、平庸无奇也好,宫里各处走动,总要拿出些本领,不好滥竽充数一辈子吧!”冯子敬语音温和道。
众人连连点头。
冯子敬见状可笑,便放了恩赦,“午后还得当差,饿着肚子怕是难捱,这回且算了,小惩大诫,下次若还再犯,那就如杜陵所言,打五十板子!”话末掷地有声。
守礼吓得闪了个机灵,忙不迭点头称好,其他人也心有戚戚,唯唯诺诺附和起来。
宋通儒打圆场道:“食堂摆上了,就等着你吩咐开席了,别耽搁了。”说罢,引冯子敬进前院。
赵钦心中了了,赶紧拿饱含深意的目光瞟了杜陵一眼,然后镇定地迈出脚去。
杜陵心领神会,故意耽搁了几步,好生恫吓大家一番,然后才带大家伙到前院去。
前院悄没声息,就两只麻雀在花下啄食,听见跫然足音,吓得忒儿一下飞走了。
守礼蹑手蹑脚,跟着大家伙悄声进入食堂,只见百人麇集,寂静无声,案上每人座前摆了碗热气滚滚的汤面和一碟开胃小菜。守礼偷咽了下口水,驻足不前。
按照惯例,邓佶清点了人数,上报冯子敬。冯子敬嗯嗯点头,吩咐大家入座开席。
守礼等挨了罚,又免了罚,无不纫佩,都默默拿筷子夹菜拌面吃,一言不发。
“明日,宋师傅又要开堂授课了,这回先教《千字文》,我刚才和他商议过了,不逼着背书练字了,只求识几个字,懂得礼义廉耻便好!”冯子敬声音清朗道。
守礼一听就愣住了,万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读书,真是天大喜事。
旁边的曹翔欢呼雀跃,探着身子问:“宋师傅,什么时辰读书呢?都还要跟师兄学当差呢!”
“学着当差虽重要,却不是当务之急,你们不用急躁,先识了之无,再学当差。”宋通儒气定神闲地说,“至于什么时辰读书嘛,去年定的卯时一刻开堂、卯时正刻散堂,但他们几个懒散,前头还起得来,后头就不行了,今年便不折腾你们了,辰时用了饭,辰时正刻开堂、巳时结束,然后,子敬继续教你们种花,下午,你们便还跟着师兄学当差,切记,谨言慎行,别横冲直撞的惹祸。”
守礼听着不错,同大家一起点头称好。
刘昺突发奇想,笑嘻嘻道:“还是读书好啊,我也想再识些字,还望师傅成全!”
“你个猴孙,多大了,还跟着瞎起哄?”冯子敬佯装不快道,“之问是忙里抽闲教书,哪里顾得许多人?不过,你要真有心向学,倒是可以去旁听,只是,你这块头,坐在一群娃娃中间,恁般惹眼,怕是招人笑话吧!”说罢,憋了笑。
霎时哄堂大笑。刘昺涨红了脸,苦笑道:“不过说两句俏皮话哄咱师傅开心罢了!”
“师傅笑了,不妨我们也取个乐!”杜陵薄薄嘴唇上衔着笑意,神色安闲自在。
刘昺嘴巴翕张了一下,垂下眼帘。
笑声渐止,冯子敬赶紧宽慰刘昺,“你别吃心,大家开玩笑罢了,明日你取笑他也使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