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七楼高空（1 / 1）
我，飞起来了？
字面上的飞起来了。
风在耳边尖啸，带着一种空洞、令人心悸的呜咽。
失重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许汉升的心脏，勒得它几乎要爆裂开来。
视野里的一切都在疯狂地旋转、扭曲，最后定格在一种极其诡异的角度。
他的双脚之下，是蚂蚁般大小的行人，火柴盒般的汽车，还有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七八层楼高的空旷！
飞起来了的这个荒谬的念头只闪过一瞬，就被刺骨的恐惧碾得粉碎。
他，许汉升，整个人悬在半空！
离那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是足以让人肝胆俱裂的高度！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他浑身血液几乎凝固。
求生的本能促使下，他猛地抬头，视线如同溺水者抓住浮木，死死锁住上方。
一张因极度用力而扭曲的漂亮脸蛋闯入了他被恐惧模糊的视野。
汗水浸湿了女孩额前几缕乌黑的发丝，紧紧贴在光洁的额头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
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清冷的漂亮眼睛，此刻瞪得极大，瞳孔深处清晰地映出许汉升惊恐万状的倒影。
她的牙齿死死咬着自己下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整张脸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
陈晚柠！
许汉升脑中嗡的一声。
是他们高中班上那个向来孤僻高冷，却被无数人暗恋的校花，陈晚柠！
她纤细白皙的双手，正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攥着许汉升的右手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深深嵌进他的皮肉里，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
但这疼痛在悬空的死亡恐惧面前，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
“许汉升！抓紧！别松手！听见没有！”
陈晚柠的嘶吼声撕裂了风声，她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其危险的姿势后仰着，死死抵在粗糙的水泥护栏边缘。
那冰冷的护栏成了她对抗地心引力的唯一支点，但也成了折磨她的刑具。
许汉升能清晰地看见，她抵在护栏上的小臂外侧，校服袖子已经被磨破，底下露出的皮肤一片血肉模糊，暗红的血渍正一点点在灰白的水泥上晕开。
冷汗瞬间浸透了许汉升的后背。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之所以没有像颗石头一样直坠下去，粉身碎骨，全是因为她，陈晚柠，用她那单薄的身体和鲜血淋漓的双手，在跟死神进行着一场力量悬殊的拔河！
“我…我在抓…”
许汉升的声音干涩嘶哑，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溺水者，另一只手也本能地向上乱抓，终于也死死扣住了陈晚柠那只早已鲜血淋漓的手腕。
他用尽全身每一丝力气往上攀，往上攥。
他能感觉到陈晚柠纤细的骨头在他手掌下硌着，仿佛随时会碎裂。
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死结，漂亮的五官因为剧痛和脱力而扭曲变形。
但她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呜咽，竟硬生生地没有松开一丝一毫！
然而，陈晚柠的力气终究有限。
许汉升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的颤抖，如同风中残烛，越来越剧烈。
她抵着护栏的身体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动。
许汉升的手，正一点一点，无可挽回地，从她那汗湿、滑腻、沾着鲜血的掌心向下滑落！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许汉升。
他能看到陈晚柠眼中那如出一辙的惊惧和即将失去的无力感。
完了……
他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股强大的、如同钢钳般的力量猛地攥住了许汉升的左手手腕！
这股力量来得如此突然和霸道，硬生生止住了他下坠的势头！
许汉升惊愕地抬头。
一张气喘吁吁、布满汗水、却无比熟悉的脸出现在陈晚柠旁边！
比起许汉升记忆中那张被生活打磨得有些沧桑的脸，这张脸显得如此年轻，充满了少年人的锐气和此刻的焦急。
是他的发小，死党，徐海涛！
“操！许汉升你个混蛋！抓紧了！”
徐海涛目眦欲裂，脖子上青筋暴起，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后怕而嘶哑变形。
他半个身子探出护栏，另一只手也飞快地伸下来，和陈晚柠一起，死死抓住了许汉升的手臂！
两股力量合在一处，终于压倒了地心引力！
“一、二、三！起——！”
徐海涛从牙缝里挤出号子。
在两人拼尽全力的拖拽下，许汉升沉重的身体终于被一点点拉离了死亡的深渊。
他的上半身艰难地翻过了护栏边缘，接着是整个身体。
三个人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地、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天台水泥地上，像三条离水的鱼，只剩下胸膛剧烈起伏，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着带着尘埃和血腥味的空气，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席卷全身。
许汉升瘫在地上，汗水混合着灰尘黏在脸上，狼狈不堪。
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擂动，震得耳膜嗡嗡作响。
惊魂甫定，纷乱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他的脑海！
他刚刚……不是在加班吗？
深夜的城市，昏黄的路灯……刺骨的疲惫……然后，刺眼的远光灯撕裂黑暗，伴随着沉闷到令人灵魂战栗的巨响！
一辆巨大的、满载泥土的泥头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狠狠撞上了他……
剧痛……骨头碎裂的脆响……无边的黑暗……
不对！
许汉升猛地睁大眼睛，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刚才悬在半空，被陈晚柠和徐海涛拼死拉住的场景……
那份濒死的绝望，手臂被死死攥住的疼痛，甚至身下水泥地的冰冷坚硬……
这一切，为什么如此熟悉？！
这不是第一次！
记忆深处，一段被刻意尘封、带着强烈羞耻和痛苦烙印的画面，骤然清晰无比地浮现出来。
同样的天台，同样的悬空，同样拼死抓住他的陈晚柠和徐海涛！
那是在……高考结束后的那个下午！
他，许汉升，在向暗恋了三年的班花林薇薇表白，被对方带着轻蔑和怜悯的眼神干脆利落地拒绝之后，万念俱灰，爬上了这座教学楼的天台，选择了跳楼！
然后，就是刚才经历的一切！
他被救下来了！
那是前世！是十八岁那年的真实经历！
前世，他并没有死在这一天！
他被陈晚柠和徐海涛救了！
只是那次获救带来的不是庆幸，而是铺天盖地的羞耻和逃避，以及后来被生活磨平棱角的庸碌。
直到多年后的一个加班深夜，那辆泥头车……
而现在……许汉升的目光艰难地转动，落在旁边同样瘫倒、剧烈喘息的身影上。
年轻的徐海涛，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和未消的惊怒……
还有旁边那个脸色苍白如纸，手臂上伤口触目惊心、正捂着胸口咳嗽的陈晚柠……
她比记忆中更加年轻，也更加鲜活，那手臂上刺目的血痕，刺痛了他的眼睛。
再看看自己身上那身蓝白相间、早已沾满灰尘和血迹的高中校服……
一个荒诞却又无比清晰的认知，如同闪电般劈开了他混乱的思绪：
他重生了！
重生到了他人生中最愚蠢、最黑暗、最不堪回首的那一天。
高考结束后的下午，他跳楼未遂、刚刚被救下的瞬间！
前世被救的记忆，与刚才濒死的体验、以及此刻身体的感受，完美地重叠在了一起！
他回来了，回到了命运的起点，回到了这个他曾选择放弃、却又被强行拉回人间的时刻！
他猛地扭头，目光越过护栏向下望去。
七楼之下，校门口附近的小路上，一个穿着漂亮裙子的身影正和一个男生有说有笑地并肩走着，阳光洒在她身上，青春洋溢，正是刚刚拒绝了他、导致他“想不开”的班花林薇薇！
她似乎对头顶天台上刚刚发生的惊心动魄的生死救援，以及一个灵魂跨越时空的重生，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就像前世一样。
“咳…咳…许汉升！你他妈…你他妈是不是真的疯了！”
旁边，徐海涛终于喘匀了气，挣扎着坐起身，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惊恐和后怕，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他猛地一拳砸在许汉升旁边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指关节瞬间见了红。
“你知不知道老子用了不到一分钟，爬了七层楼！肺都快炸了！”
徐海涛的声音嘶哑而愤怒：“再晚一步！就一步！你现在他妈的就是一具尸体了！一具摔得稀巴烂的尸体！你他妈对得起谁？你爸妈到底会因为你变成什么样，你知道吗？”
他躺在地上，望着头顶那片湛蓝得有些刺眼的天空，感受着身下坚硬冰冷的真实触感，还有手臂上残留的、来自陈晚柠和徐海涛的、滚烫的、救命的力道。
重生……他真的回来了。
回到了十八岁，回到了这个他曾跌落深渊又被拉回的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