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勒没有说话,只是又用他那干脆利落的动作折了一遍。
身高两米、后背比门板都宽的托尔,用快比胡萝卜还粗的手指头,捏着薄薄的白纸,就像捏着他粗犷外表之下,那颗敏感的心一样。
席勒用飞快的动作,把纸叠起来,又把折好的拆开,然后再把它叠起来,托尔有些笨拙的尝试着,但是因为,他从来就没干过这活,看起来有些不灵光。
把胳膊搭在椅背上,看着他们两个玩的埃迪,在心里说:“……你刚刚是想参与的,对吧?”
“我没有,我才没有这么幼稚!”毒液立刻否认道,但随后,他“哼”了一声,又说:“如果我真的要参与,也肯定是被这个大块头的愚蠢给气的!”
“你也没有比他好到哪去。”埃迪不屑的哼了一声说:“每次吃巧克力球,你都是连包装一起吞,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剥不开糖纸……”
“闭嘴!你这个该死的怂包!道歉!快道歉!”
最后,埃迪也坐在了托尔的对面,两人面对面的拿着白纸练习,而席勒则坐在正前方,看上去像是在示范,但又像是在重复毫无意义的刻板动作?
东西南北的折法不复杂,但如果是第一次接触,还是要练几次的,否则,折出来的东西灵活性不够,开合的时候会卡住。
埃迪折了两分钟,其中1分40秒,都是在和毒液吵架,以及抢夺身体的控制权。
最后,还是毒液取得了上风,巨大的黑色怪物出现在了桌子的对面,巨大的黑色爪子捏着小小的白纸,就像捏着他那稚嫩又纯真的心。
三人玩纸玩了几十分钟,直到夜已经深了,在灯光的照耀下,埃迪转头去看席勒的表情,他发现,那里面没有任何的焦虑和烦躁,只有专注和认真。
其实,这个世界上最好玩的折纸玩具,一口气玩上几个小时,也没什么意思了。
折纸的乐趣,就在于折叠的过程,而折好的只能简单开合的玩具,在这样一个智能的时代里,甚至没有手机切屏好玩。
可是,不断开合手指,看这四个方向的纸张,以不同的规律组合在一起,却让埃迪感到了一种平静,他在心里对毒液说:“还记得我们来这是做什么的吗?
“你说,你想寻找一个全新的新闻题材。”毒液哼了一声,他的内心中感性的一面再次翻涌上来,他说:
“但是,新闻就像是这个玩具,两条有爆点的特征组合起来,就成了一条新的新闻,再去和别的组合,又是一条新闻……这是新闻吗?”
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埃迪听到了自己内心的独白:“……不,这当然不是新闻,这不是新闻应该追求的东西,那既不新,也不真实。”
“你想追寻什么样的真实?”毒液有些含湖的声音响起:“事情的真相吗?桉件的根源吗?”
“不……”埃迪又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回答:“已经有太多优秀的新闻从业者,走上了这条路,而我,想走一条与他们不同的路……”
伴随着他内心中的对话,已至深夜,夜幕低垂,月光遍洒。
金色长发的男人,在经历了跨世界的旅途之后,因疲惫而感觉到困倦,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消瘦的黑发医生,也缓缓的趴在了桌子上,沉入了梦乡。
金红色的糖纸折成的折纸玩具,被留在了桌子的中央。
而这个时候,最后一班飞梭,正好经过窗前,灯带的冷光,顺着窗户照射进来,照在糖纸上的时候,像细密粘稠的雨幕,包裹住一把摇摇欲坠的伞。
一个诞生于旧时代的无趣玩具,与新时代最具功能性的交通设施,在埃迪的面前,碰撞出了惊人的灵感火花。
于是,他开口,低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中。
“时代与科技改变了,但人没有。”
“在这个由科技与探索构成的惊奇时代当中,茫然无措的人们,都想知道前路通向何处,普通人是这样,优秀的医生是这样,伟大的君王也是这样。”
“而我,一个有幸经历了变革时代的媒体人,我所要记录的真实,不是道路的终点到底是什么,而是人们在探求这个问题的过程中,所真实产生过的欢乐、痛苦、求知若渴、求而不得……”
埃迪展开了自己手里带着折痕的白纸,用指尖蘸着杯里的水,在纸面上写下了几个单词:
“我所要记录的,最新、最真实的新闻,正是我所遇到的所有……惊世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