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鬼?瘟疫?天三不由侧头看了看天十,天十也露出了疑惑的神色,刚刚他们捉住的那个女的好像也在喊什么有鬼,诅咒之类的。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天三猛敲了一下宋奎恩的脑袋。
“嘶!”宋奎恩吃痛,接着喊:“地城的人已经遭殃了,要么离奇失踪,要么一病不起,开斋之日弑杀长辈,手足相残!这可是逆天而行!长夫人肯定生气!韩伊族的神明肯定生气!他们在惩罚所有人!你们,你们一定也会被罚的!”
地七和天三听得云里雾里,什么生气?什么惩罚?
天十向来冷静,她猜测那些一病不起的人应该是和简空所用的毒有关,“目前病了的有多少人?具体什么症状,你为何会没事?”她问宋奎恩。
宋奎恩愣了愣,想到监狱里人挤人的病患,不想回答,直到又被天三猛敲一下头才拧巴着说:“上千人了,他们一开始会胸闷,然后慢慢地呼吸不畅,进行性加重,无法缓解……肺部一点点开始纤维化。那些人都是去参加了庆典的人,我当天没去,因此神明未责难我吧……”
天十几乎已经印证猜测,这情况和乔安格之前给他们介绍的简空所制之毒导致的症状无异,“那你们的城主为何不见?”她接着问。
宋奎恩摇头,怕被天三打,一直摇头,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短短几天地城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内乱之后,少主成了城主,南宏的旧部都被关押了起来,可没两天,南宏就被劫走了,那人来去如风,打死打伤很多人,有人说是城主,说是城主明面上不好直接杀了南宏,于是暗里下手。但没多久,到处到处又传来,连城主也消失了。也有人说那人是元影,是狼之星,只有他有着形如鬼魅的身手,而元影之前是长夫人的近卫,更加印证了闹鬼的说法,说因为他英勇善战,被长夫人选中附身了,才把罪魁祸首都抓走了!
……
阴暗的空间里,亮着好几个有些昏暗的手电筒。而手电筒照映着的人穿了件一次性的手术衣,脸上戴着医用口罩,一双眼睛里是毫无温度的冷静,正全神贯注地打量着灯下昏睡过去的人。只是,如若仔细就会发现她的呼吸是浅促的,指尖也在微微地颤抖,像是死死地克制着什么。
“条件有限,也好久没有开展骨科手术了,不过,你总是要死的,让你暂时醒过来应是问题不大。”她喃喃道,然后开始解开昏睡之人的衣服,动作娴熟却又好像有些急躁,消毒铺巾,准备器械……这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今天好像总有缺陷,别急别急,等会就好了,等皮肤划开就好了,躁动的血液会宁静的。她不由闭目安慰着自己。
“简安,放过他吧,他反正是活不了的,你什么都不用做。”静谧的空间里突然响起另一道略有虚弱的声音,这才发现,原来角落里还坐着另一个人。
他唤她简安,没错,开口的正是南曦,也就是曾经的成瑾逸,而手电照射下的是简空。
她已经卸去那元影的面具,恢复了本来面貌,但不知是面具戴得太久的缘故,还是因为此时那手电光线的照射,她的脸色一片煞白。
“你该好好庆幸躺着的是南宏不是你。”简空回答,依然闭目站立调整着自己,并未望向他。
“可又是,何必,不过是在浪费你的精力。”南曦是被捆绑在一张椅子上的,因为吸入枯枿,已有胸闷的感觉,声音不是那么有力。
简空身形顿了顿,想了一会,认真思考,可是想不通,何必?她睁开眼疑惑地绕到他面前,缓慢问道:“那你当年与许慕沉和苏白手足相称,救了我,并教导我许多本领,后又背叛许慕沉,虐待枪杀苏白,对我开枪,这一切又是何必?”
南曦噎住,垂眸回答:“我和许慕沉之间是世仇,无法避免,你和苏白完全可以不予理会。”。
简空依然直直看着他,眼神从疑惑逐渐变得锐利,指尖处原先微不可查的颤抖也变得更加明显,血液里的躁动更难压抑了,不予理会……不予理会,南曦,你可曾当我是人,当苏白是人,这一切如何能不理会!
苏白……师父,还有,还有,还有胥夜……如何不理会!
简空连续吸气想让自己平静下来,手已握成了拳用力,声音幽冷:“你知道我最后悔是什么吗,是我明明以复仇为目的,却一度犹犹豫豫想着要减少伤亡,你们所有人,地城所有人,都该死!”她厉声道,说完已经回到那简陋的手术台上。
南宏是被她所伤,全身多处骨折,在机场得知胥夜的事情她直接失去理智,等她终于恢复一丝丝意识,到处已经一片狼藉,她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如何回到地城,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杀了多少人,过程有多残忍。
她抓走了南宏和南曦,彼时地城里大战刚过,还未整顿好,而且许多人都开始有了胸闷的症状,她想要带走谁易如反掌。她要亲手杀了南宏和南曦,按照她的执念,苏白,师父,胥夜,三人三条命,南宏就得死三回!南曦也一样!所以当发现南宏被她伤到全身多处骨折昏迷不醒,她马上进行了急救,甚至为了完成骨折复位术,潜去医务部搬走了一堆器材。
南曦坐在边角的椅子上,身上也同样伤痕累累,少数来源于阿勒云广场上的内战,大多数是在简空抓他的时候,两人交手所导致。他阻止不了什么,简空让他坐在这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着南宏怎么死,让他恐惧,只是他其实没有太执着什么,看着简空一步一步的开展手术,那专注的面容……和他记忆中的似乎差别不大,精致得无可挑剔,可是,好像镀了一层无论谁也融不开的冰霜。
“你执意为鹰岛复仇,和我当初处心积虑谋划离开鹰岛有什么不同吗?”南曦突然问。
“我要伤的人,不曾与我有任何纠葛,纵使有也早已两清。”简空回答他,手里的手术刀已经划开了南宏的皮肤,暴露出断裂的骨骼。
南曦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不会再念一分从前情谊了,心中倒没有什么气急败坏的感觉,只是有一些无奈,无奈之下又好像有一点点庆幸,想到什么,他又问:“你是怎么做到的,三年时间拳脚之上突飞猛进?”她以元影身份潜伏在地城的这几个月,他是有怀疑过的,只是觉得不可能又自己否认了。
简空抬眸朝他看了一眼,唇角勾起,并没有回答,修补了损坏的血管,该进行固定了,她在器械里找着固定骨折用的螺钉。器械在翻找中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也许是骨折复位要用的器械太多,她很久没有开展这样的手术,又没有助手,竟难得有些手忙脚乱,“趴嗒”的一声响,一把止血钳在碰撞中掉出了无菌台落在地上。
看着那钳子掉落,简空太阳穴也跟着扯疼,惊愕之中,那落地的血管钳体积竟然无限变大,大成一架飞机的模样,在她面前坠毁了……胥夜的飞机,坠毁了……那一直竭力隐忍的野兽暴动之欲终于不受控制,冲破了最后的防线,面容逐渐痛苦。
南曦看到她之前唇角微微勾起的笑,再接着变成无法忍耐的痛,“你,怎么了。”
简空听不到,脑袋里已经天旋地转。
“简安?”南曦看出了她的异常,喊她。
简空死死忍着冲动,想要努力再克制一下,压抑狂暴的欲望。简空,简空,好不容易到这里,那些该死的都会死的,不要输给自己了,最后输给自己可就太唏嘘了……而且你要是扛不过去,南宏可就要这样死手术台上了,最后的意识自我安抚着。
“简安?!”南曦继续喊她,用力试图挣脱捆着他的绳子。
简空的手紧紧捏着那器械台,捏得指节发白青筋凸起,忍不了,痛,好痛,啊!她喊出声。
南曦挣不开那绳子,吸入了枯枿加上身上有伤,他很难用尽全力,只能不停地喊简安。可简空太痛了,真的太痛了,她哭喊,抱头,用力捶打自己,然后突然就拿起一枚手术刀片,在手臂上划了一道。鲜血很快渗出那一次性的手术衣,染红大片。
南曦震惊,着急狼狈之下,他连人带凳倒在地上,“简安!你在干什么!”
手臂上的痛好像转移了一些头部的疼痛,简空迷离地侧头看了眼捯在地上的南曦,眼神茫然而凄然,可没缓几秒钟,那噬骨的疼痛又再次袭来。
啊!她绝望地喊。算了吧,死就死吧,慢慢把他们折磨死和瞬间就杀死他们,结局都是一样的,无所谓了。胥夜,胥夜,你都不在了……我也不用想着回哪去了,清醒不清醒真的无所谓了……可是,这般周折,就是为了还能回去,你怎么能不在……几近失控的人,最后的瞬间真实地感觉到自己整颗心一点点地在瓦解碎裂,然后再也撑不起气力维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