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里，看着坐在对面油头中分的男生，姑娘一脸嫌弃：“你就这样来参加我同学聚会？”
“对不起，时间太紧，我只来得及做这样的妆造。您看您这同学聚会方便改时间吗？”张鹏飞谦卑地商量道。
你说呢？！”姑娘没好气地反问：“先不说打扮，就说长成你这样的，也能做演员？！你们摇人公司自已都没人啊！”
张鹏飞安抚客户：“首先，严格来说这个工作不能叫演员，因为演员扮演的是虚拟的角色，当然也有有真实原型的，那是少数。而我们充当的是生活中的人。”
“你也就一替身吧。”
“替身这个词就比您刚刚说的演员要更贴切一点，虽然还是不够精准。”张鹏飞就着姑娘的白眼憨笑道：“再回答您长成我这样也能做演员的问题，演员这个行当是有细分的，您一定听说过生旦净末丑……”
“你就是丑呗！”姑娘一听更生气了：“谁愿意花钱雇一丑当自已男朋友啊？！”
“您别生气。严格来说我的外形在纯丑领域毫无特殊优势，并不属于老天爷赏饭吃的类型，所以我做演员的时候给自已的定位是丑生或者文净。”
张鹏飞不明白自已只是认真回答客户提出的问题，怎么会导致客户脾气失控拍了桌子。“没有让您满意一定是我的问题！”道歉总不会错：“您听我解释，如果严格按照公司的流程走，我是不会坐在您对面给您添堵的。因为您这单太急了，下单的同时就要求马上出单，公司其他人都分身乏术，只能发了我过来。其实我也不喜欢急单……”
“我也是临时知道要带家属。”姑娘嘴里咕哝着起身离席，走了两步回头看他没有跟过来，别无选择没好气地说：“走啊！愣着干嘛呢？！”
坐在洗剪吹的椅子上，张鹏飞正式向客户介绍自已：“你好，我叫张虎升。可以吗？”他听其他业务员说，做这一行都不用真名。
“不可以！”客户再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是有点土吗？”张鹏飞虚心请教用户体验。他很理解客户，第一次听到虎升这个名字时，他在心里也是笑了的。
“不光是土，一听就觉得特临时！”
张鹏飞本就没底的心更虚了：“临时确实是临时，但没想到这么明显。我做演员时给我的角色起名字都很用心的，不能说个个信达雅，但没有一个是路人甲。主要还是您这活太急了。那您这边有希望我叫的名字吗？”
“你就叫张昊然吧。”
“好的没问题。严格来说这次聚会是您什么阶段的同学呢？大概多少人，都是什么身份，跟你的关系分别都是怎样的呢？”
“就是高中同学，还能是什么身份。”
“好的。高中同学的话你们的聚会频率是什么样的呢？之前你向他们介绍过我吗，他们知道咱们俩的过往吗，与会各位对我个人的了解又到什么程度呢？”
“你好啰嗦，怎么跟个客服似的！”客户烦了。
“严格来说我做的确实是客户服务类工作。”
“他们不知道你！我这是第一次带你见他们，所以你起码有个人样儿，否则我真不够丢脸的。”
张鹏飞心下稍宽：“也就是说，对与会各位来说，我是陌生人，您的需求一言以蔽之不给您丢脸。”他仔细端详着镜子里的自已，对正在给他吹头发的托尼老师说：“Excuse me，帮我多打点发蜡，please！”
“你突然这么说话，是在外企工作吗？”客户面无喜色。
“睿智！但还不够精确。严格来说是金融服务类外企，ok吗？”
“不仅不OK，而且很SB！”
“虽然您是甲方，否定我的提案是您的权利，但现在已经五点半了，六点您的同学聚会就要开始。”跟“女友”并排坐在网约车后座上，张昊然面色紧张：“除了是您男朋友叫张昊然之外，我这个人物目前一片空白，连个符号都算不上。麻烦您还是得给我一个人设，哪怕一两个字也行。急活我真的很不喜欢，虽然我的喜好不重要。”
“我会说你是我健身的时候认识的。”女友主动地挽起了他的胳膊，并顺势捏了捏他缺乏锻炼的臂肌。
“终于有了一个关键词！”张昊然迅速围绕着这两个字建构起自已：“我平时喜欢健身，形体上，身姿挺拔，结实有力，步速偏快，充满活力！内在上，第一我对自已有要求，律已，第二我对生活有向往，人生态度积极向上。”
“没有人想知道你的人生态度！”女友打断他：“一会你就负责多喝两杯替我挡挡酒就行了。”
张昊然松开了女友的胳膊，瞪着她，语气虽然依旧谦卑但表情却带了一丝不悦：“都什么时候了，您给个人设还做不到前后统一！刚刚说健身，现在又喝酒，不冲突吗？！这样很容易穿帮的！”
“谁说健身就不能喝酒了，健身不就是为了更好地吃吃喝喝吗？！”
张昊然一时间有点无言以对：“……请问这是你的价值观还是我张昊然的价值观？”
女友的眼神在逐渐失控：“我想心情愉悦地去参加聚会，不要逼我发飙。”
“……看来做你的男朋友必须跟你有同样的价值观。what a powerful woman！”张昊然背诵职业守则：“当甲乙双方在人物设定上产生分歧时，以甲方的要求为准。你好我叫张昊然，一个爱喝酒又听女朋友话的健身达人。”
“这就足够了！”客户总算给了一次正面的肯定。
“对您来说足够，对我来说是战士上阵没拿枪。我从来不打无准备之仗。”
“让你去露个面喝杯酒，准备什么呀？又不是让你结婚！”
“人物小传。我要准备的叫人物小传。”用心回答客户的每一个问题：“我张昊然到底是个啥人，啥性格，啥经历，因为啥爱上你，对你爱到啥程度，跟你未来有啥规划，别人问起来我要对答如流。”
“我他妈跟你保证没有人会问你这些行不行？”客户最终还是破防了：“但凡有人问你，你不用给我面子当场就走，我不仅没脾气还连夜给你们公司打尾款给你五星好评行不行？！你他妈闭上嘴让我安静一会儿行不行？！”
车里流淌的尴尬气氛连司机都感受到并且又从刹车里表现出来了。张昊然赶紧对着急性乳腺结节的女友比了个OK的手势。
张昊然在饭桌上hold住了局面。
女友简单介绍了他，健身房认识的。然后就是喝酒，酒量他有，做演员时陪副导演是基本功。如女友所说，同学们没太关注他。
一直喝到三三两两私聊环节，都相安无事。一个男同学端着酒杯过来，问他是干什么工作的？这个没有沟通过，张昊然立即看向女友，然而女友正跟旁边的女同学聊得眉飞色舞，没工夫管他。张昊然稍加思索，用个人的智慧给了个可进可退的答案，先保证不出错：“我是做服务业的。”
男同学眼神微变，张昊然没有察觉，补充道：“就是客户至上的那种！”
酒过三巡，很多同学都高了，有人提议去唱K。女友摆摆手：“我不去了，喝得有点多。”
“你多什么呀，都是你男朋友替你喝的！”女同学拉住了她：“你必须去！”
既然cue到了自已，张昊然赶紧站了起来，为女朋友说话。他用确保最后一排都能听到的声音朗朗道：“谢谢大家的美意邀请，我们真的不去了。我们俩晚上还得健身！”
满桌哄堂大笑，女友脸上挂不住了，这时刚刚问张昊然问题的男同学从包厢外走了进来，拿着手机，通体掩饰不住兴奋：“同学们，一会儿彭磊过来，他说请大家伙儿唱K！谁都不许走！”
彭磊是谁？张昊然看向女友，她的表情一言难尽，他再看了一圈桌上的同学，个个脸上似笑非笑，眼中含有某种特殊期待，手上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前往下一个场子。突然之间，张昊然看到女友的嘴朝他奔了过来，他下意识地把自已的嘴迎了上去，无关欲望，也不是秀恩爱，职业素养而已。女友一巴掌把他的脸拍到侧面，嘴巴对准他的耳朵眼：“走不了了，你必须跟我一起去！给你加钱！”
“那您的客户需求……”他小声问道。
她这次很明显非常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嫉妒。”
或许是她没明白自已的意思，张昊然清了清嗓子：“我是问您换了场子后，我还是负责给您挡酒就行了是吧。”
“他请的酒我一口也不会喝，你不用挡，但你必须得让他嫉妒！”女友加重了语气。
“这两个他分别指的是……”张昊然的眼睛在看着女友收拾东西，脑子在努力盘算，嘴巴在自言自语：“前者按逻辑来讲应该是宣称要请客的彭磊，后者就比较不明确……”
“彭磊是我前男友！”
张昊然整条人僵住：“……不是同学聚会吗？你没说你前男友也会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