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休息的时候,江月寻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下,从口袋里拿出微微发硬的馒头。馒头是今早陈盼翠早起做的。
白面估计混了很多糠粉,一入口喉咙就火辣辣地痛,江月忙灌了一口水,喉咙才变得稍好一点。
视线落在手心的馒头上,把它放回去。
江月视线一转,看到猪圈有个老人正弯着腰捡着东西,估计是起来的时候太急了,老人一个踉跄。
杨升荣今早没吃饭就出来干活了,来这里有八年了。
他仍然记得,自己在异国求学,克服种种困难,才学有所成。兴高采烈地踏上回国的轮船,想用一身知识回报祖国,却没想回国第二天就被手臂带着红袖章的人抓住,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被拉街批/斗,被当臭/老九,以“改造”的罪名来到这,干最累的活,拿最少的工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靠什么才活了下来。
今天一早他都心不在焉的,在摔下去时,他没有感觉到害怕,心里只有解脱。
他闭上眼,接受这安排好的一切,他可以去跟老伴团聚了。
杨升荣等了很久,都没等来死亡,疑惑地睁开眼。
是一个姑娘救了他。
“老人家,您没事吧?”江月担忧问道。
在这个年代,有很多海外学子被当臭/老九,他们整日被游街、被批/斗,有很多心高气傲的人承受不住这种委屈,当晚就投井自尽。就算活了下来,精神也一天比一天差。
在这场浩劫中,华国损失了很多各行各业的人才,是后世怎么弥补也不能挽回的财富。
杨升荣站住身形,焦急道:“姑娘你快离我远点,不能让人看到。”
人家小姑娘救了他,他可不能恩将仇报,万一被别人看到,小姑娘可就遭殃了。
“老人家,现在大家都回去休息了,不会有人来这的。”
杨升荣听她这么一说,还是害怕,视线不安地扫着四周。
江月心里知道他在害怕什么,也不出口安慰,只是把没吃过的馒头放在杨升荣的手上,“您先吃点东西,只有身体好了才能做其他的事情。”
杨升荣哪里肯拿?这馒头多贵重啊,又推了回去,最终抵不过江月的劝说,还是接受了。
江月看着老人大口大口吃着馒头,心里不免有些心酸。
他们本该是坐在办公室里,手里算着枯燥乏味的公式,或者是与好友探讨知识的奥秘。而不是像今天这样,住在牛棚里,满头白发、佝偻着腰,干着最累的活。
江月一向是冷心冷情之人,只有科研才能让她变得有一点人性化。
前世她坐在宽敞的实验室里,用着最精密的仪器,却是一批批前辈用命换来的,即使他们经历了最不好的事情,仍没有记恨华国,而是想让她变得更好。
于是,一群人坐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小屋子里,敲着算盘,一组组庞大的数据见证了奇迹。
江月想尽自己所能帮他们,帮一腔赤子心的前辈。
许是江月的从容、温柔让杨升荣放下心防,打开了话匣子,说起自己前半生的见闻。
于是江月知道,他是学石油勘察的,跟他一个屋的,有学机械的、也有学物理的,更有些人是双修学位,什么都会。
杨升荣说到上头时,还拍着胸膛说,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们。
江月心中一个念头愈演愈烈。
快到上工的时间了,为了避人耳目,江月重新去拔猪草,把馒头留下来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