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铁生说“春天是卧病的季节,否则人们不易发觉春天的残忍与渴望。”这个三月,白茉白陆陆续续地病着,她正在感受春天漫长的残忍与渴望。
她只能在朋友圈,看春花次第开放。紫玉兰、紫叶李、碧桃、垂丝海棠、紫藤萝、紫荆、牡丹……
至于究竟开到哪里了?她实在说不好。能肯定的是,又到了车如流水马如龙的热闹时节。人群没有因为一个抱病之人的缺席而削减一丝一毫热闹。
人形成了人群,又被人群反噬。在人群里,白茉白总有一种莫名的恐慌与失落,她觉得自已被覆盖,被淹没,被冲远……她无法在汹涌的人流中抓住自已,也无法抓住擦肩而过的任何人。
人群始终提醒着冷漠,它让白茉白感到绝望,而这个春天也是。
白茉白强撑着身体上班,回到家就把自已交给那张大床。“没有躺到床上的休息不叫休息”,她忽然记起身边某位生活哲学家说过的话,现在算是领会到其中的精髓了。
小腹疼痛,一度疼到怀疑人生。生理期疼痛几乎是每个女人的劫难,当一名女性成长为女人,这个噩梦就来了。对于这种根深蒂固的历史性疼痛,一代又一代的女性似乎习以为常,白茉白也学会了忍气吞声。妈妈们这样,奶奶们这样,大家都忍得下去,我也可以。
这次疼痛却足足持续了一个月之久。本来,它们对她无可奈何,就要缴械投降了,无意间发现了她的要害,又气势汹汹卷土重来。想到这里,白茉白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丝苦笑:这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着实冤枉。
白茉白一边工作,一边陆陆续续地请假。她自顾不暇,也就忽略了云走花开。
而请假事由一律是事假,她从不把自已的私人话题带进公共领域,这是她的底线也是她的原则。
无花可看,这个春天就这样白白虚度了。白茉白躺在床上,身体蜷缩一团,她想进入一场睡眠。睡觉是人类逃避苦难最便捷有效的方式,无论饥饿、寒冷、恐惧、伤心、痛苦,只要睡着了,一切就都好了。
星光杳杳,蛙声点点。白茉白,睡吧!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偏偏睡不着。她只好劝说自已出去走一走。白茉白穿上一条黑色针织吊带裙,斜披了咖色羊绒披肩,转身下楼。
楼下的道路虽窄,夜晚却有着最充盈的烟火气。小吃摊夹道而设,男男女女呼朋引伴推杯换盏。喇叭声、音乐声、划拳行令声、烟火、灯光、肉香、酒气……把三月的春花风月拦腰斩断。白茉白听到一条沙哑的嗓子对她说:“瞧!这才是人间。”
人间,多么有诱惑力的地方,我们在这烟火人间被所爱之人一一认取,带回那个叫做“家”的地方。可是,我又会被哪一个认取和带回呢?
疼痛席卷而至,瞬间将她吞噬。白茉白无力行走,只好把自已交给就近的一棵行道树。
星星闪射寒光,对她冷眼旁观。车辆疾驰,没有一个人肯为她停留,粗野低俗的笑骂不绝于耳……
“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白茉白想起《荷塘月色》里的句子。一个人独对一座城,无非是这样。
从人丛打捞起目光,她决定离开。就在这一霎,她的目光撞上另一道目光。
俞喧的目光跨越密密匝匝的人群,准确无误地递给白茉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