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绝渊总坛。
斗魁与螭魅穿过炎热的火狱,来到一处石屋外。
这石屋看上去粗陋,实则是拿上好的寒石制成,可以完全隔绝火狱的热量。哪怕在整个魔域,也称得上大手笔。
“冕下,不日后吾等将出发去讨伐那魔主,但那通往魔宫的密道隐蔽……您是上一任魔主的得力属下,更是如今这位魔主的同僚,对魔宫的一切再熟悉不过,还请您鼎力相助!”
地级大魔斗魁,屠绝渊的左护法,朝石屋内恭恭敬敬说道。
石屋内没有动静。
旁边的螭魅与斗魁对视一眼,娇声补充:“那魔主极其阴险狡猾,也唯有以您卓绝的智慧和广博的经验,才可以带领我教夺取胜利,故而教中商议过后,特派我们两魔前来,还请冕下原谅我们的唐突。”
她顿了顿:“您……意下如何?”
两魔屏息以待。
不知道是不是马屁拍的到位了,这次石屋内终于传来两声咳嗽:“刚才打了个盹,是小魁与小螭来了啊。”
斗魁和螭魅自然是顺着屋中魔递的台阶下来,把方才的请求又说了一遍:“您也知道,那魔早就在百余年前的混战中受了重伤,到如今不过苟延残喘。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屋中魔却道:“不可。”
斗魁急了:“为何?”
屋中魔:“你们也知那魔阴险狡诈,你怎知这不是他请君入瓮的计谋?”
这话并非全无道理。
他们曾经与那魔主数度远程交锋,皆是落败,可见那魔智计之强。这次教内做出决定,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也是无奈之举。
“冕下,可……”斗魁着急道,“据内线传来的消息说,那魔已经有了属意的继承人。若他真舍得死了,将自己的力量传下去,新一任魔主继任,我们便再无胜算啊!”
屋中魔静了片刻:“此话当真?”
螭魅柔声道:“自然是真的,我们哪敢欺瞒您啊,若非真是到了浪潮的当口,又怎会过来劳烦您出山?”
软话说尽了,屋中魔还有些犹豫:“哪怕有我帮助,以教中诸位的实力,怕也是敌不过。”
螭魅暗骂这老魔胆小畏怯,真是被魔宫里的那位吓破了胆。
片刻后,她眼珠转了转:“真是巧了,我教近日来刚收揽一位大将!”
“哦?”
螭魅把那位新来的天兰城分堂堂主的事迹,与屋中魔说了一遍。
屋中魔疑道:“这个时间,这般巧合……”
斗魁闻言,拍着胸脯道:“您放心吧!教里已经用试真石问过话,这位新同僚说了,那魔主险些伤了她爱侣,与她结仇甚深。这便是天都在助我们!”
螭魅也道:“第二任魔主与第十三任魔主夺得王位,不也是有天助?可见成王者必有气运加身,这是吉兆啊。”
屋中魔被他们说的倒是有些心动了。
螭魅察觉到他微妙的态度转变,一鼓作气:“那魔的势力在一日,您便得一日呆在这暗无天日之地,您甘心吗?”
石屋内爆发出一阵令魔心惊的威压:“激将法,小辈啊,胆子真是不小。”
螭魅垂下头,缄默不语。
却听屋中魔哈哈大笑道:“罢,这次我便遂了你这激将法!”
螭魅与斗魁对视,两魔均松下一口气来。
……
这段时日,祝枝寒过得难得悠闲。
那日之后两人便随着使者,来到这屠绝渊的总坛。
堂主在整个教中也是地位尊崇,两人被分配到一座豪华的院子。
鸾梧为了取得这些魔的信任,常与队伍出去,做些剿杀任务,说是要为了教中大计做筹备。
祝枝寒则被这些魔看作鸾梧的隐形软肋,扣了下来,美其名曰不用堂主夫人奔波,实则是怕鸾梧忽然反水。
不过管他呢。
在见到魔主之前,她们与屠绝渊的利益是一致的。
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不迟。
鸾梧知道她喜静,特意勒令伊清管束好宅邸手下,不要随意把无关人放进去。
于是祝枝寒除了必做的功课,每日有大把的时间来玩玩丹药,发发呆。
奢侈到让她不适应。
除了见到鸾梧的时间有些少,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大概。
“你说,师尊她真的是喜欢我吗?”
祝枝寒坐在庭院的矮石上,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戳着面前的玄明枝。
那日尘埃落定之后,两人回到旅舍收拾东西,捎带上了新晋奴仆伊清。
伊清在旁侧恭敬地等着,无意间扫过角落里的花瓶,看见花瓶中随意插着的东西,差点心脏骤停。
祝枝寒这才知道这东西在魔域里价值千金,是实打实的稀罕玩意——并且是用来示爱的。
两人当然没有打算去卖。
于是这作为两人感情见证的玄明枝被带走,直至来到屠绝渊总坛,有了自己的院子,才把这玄明枝在院子里插了下来。
白皙的指尖在枝干上抚过,趁着那玄奥的鎏金般的花纹,构成让人挪不开眼的美景。
可惜四周并无‘人’观看,只有一个不解风情的系统小姐。
【……为什么不呢?】
片刻后,系统小姐化了形,磨磨蹭蹭挪到祝枝寒面前。
祝枝寒把系统小姐抱到怀里,有些揶揄:“不躲我啦?”
系统小姐略微心虚的咳了一声:【我只是去忙其它事了而已。】
真的是在忙!
完全不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装不在的!
虽然……虽然因为它的参与,中间曲折了一点,但是结局是好的不是吗?若没有这一闹,两人说不定还没法把心结说开呢!
这么一想,系统小姐勉强没有那么心虚了,欲盖弥彰地晃了晃圆乎乎的身子。
“是吗。”祝枝寒没有拆穿,“那现在忙完了?”
系统小姐:【嗯……那是自然!】
它窝在祝枝寒的怀里,因为很少有过这样的身体触碰,显得不太适应。
【你们两个最近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一切都好了吗?】
系统小姐换了个严肃的语气,问。
身为一只单身系统,每日跟在两人身边吃狗粮,还要操这个心,它容易吗!
祝枝寒捏了捏团子的身躯,手感不错:“哎,就是一种感觉。”
系统小姐身体抖了抖:【请宿主放开手!……那怕是无中生有的感觉。】
祝枝寒摇头:“算了,和系统小姐说,系统小姐也不懂。”
系统小姐最听不得别人质疑她的水准:【你不说,我怎么清楚?】
祝枝寒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沉默。
不然还能怎么说呢?
说她对那种事情多么迫不及待?
系统小姐:【宿主,你知道世界上最可恶的行径是什么吗?】
祝枝寒眨眨眼:“什么?”怎么忽然说到这个?
【是说话说一半!】
祝枝寒唇角抖了抖,还是没忍住,笑了。
系统小姐:【宿主你还笑!】
老前辈有云,千万不要掺和进小两口之间的事,此话果然有理!伤害的只有它一个统罢了!
“其实是因为……”祝枝寒垂下眼睫,选择了一个比较贴近的形容,“你不觉得我们之间,热情有些不太足?”
系统小姐思考了一下:【感觉像是直接跳过热恋期了。不过这有什么,每对情侣之间都有自己的相处方式,其他人的那种未必适合你们呢?】
【再者说,你们之前做了那么久的师徒,相处方式怎会一朝一夕改变,都是要摸索的!】
【她不主动的话,宿主您可以主动啊!现在你们之间又没有什么拦着……】
祝枝寒听着听着……只觉得十分有道理!
难怪当初鸾梧会被系统小姐忽悠到沟里去。
系统小姐说的提议倒不是不可行,但是想起自家师尊先前被坑的样子,她又有点慌。
半晌,她呼出一口气:“你让我再想想。”
这么一‘想’,就想到了屠绝渊正式行动的时候。
是的,祝枝寒也未想到,屠绝渊竟是这么急。
她们来到这总坛还未过多少时日,便要组织攻入魔宫了。
“他们放心你把我带上?”
祝枝寒头也不抬地问。
她有条不紊地整理着自己的储物袋,把这些时日自己炼的药和毒排列好,以待到时方便取用。
鸾梧坐在一侧,漫不经心:“这次行动,整个屠绝渊近乎倾巢而出,届时总坛守备必定薄弱,这样的情况下,把你带着反倒能使他们安心。”
祝枝寒觉得有点好笑:“在不该谨慎的地方谨慎。”
“可不是。”鸾梧也莞尔。
鸾梧把这些时日从屠绝渊高层那儿听来的消息说了。
祝枝寒忍不住蹙眉:“魔主命不久矣,这消息属实?”
“若不属实,以这些人的胆子,怕不会这般莽撞行动,我最初听闻也很惊讶。”
先前在天兰城时,她们也从天兰城居民那里打探过消息。
那些魔说起魔主时,都是崇拜又恐惧的模样,在他们眼中,魔主必定会长长久久的统治魔域。
鸾梧道:“消息是从一个隐居在屠绝渊的老魔那里传出来的,据说那老魔曾经亲临最后一役,也正因为此,才得知这种不传之秘,后来他与魔主闹翻,便逃亡来了这里。”
她走到祝枝寒面前,抬起手,抚平自家爱人眉心浅浅的沟壑:“怎么了?这对于我们来说是好事。”
若传闻属实,魔主受伤力不从心,她们才更好达成原本的目的。
祝枝寒被她摸得有些痒,抓住鸾梧的手腕,笑道:“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
鸾梧也跟着笑,缓下声音说:“总该要走一遭的,我们小心些,随机应变便是。”
她们必须要过去,找出离开这魔域的法子。
祝枝寒点头,那丝阴翳不知不觉消失了。
聊完正事。
回过神,祝枝寒便撞入一双漂亮到不行的眼里,那双暗红的眼对待旁人时淡漠,看向自己却像是浸了水,有柔软的暗波流动。
祝枝寒被蛊得不行,捏着鸾梧手腕的指尖,也不由有些发烫。
时候正好,要不……她主动一下?
就像系统说的,奠定新的相处方式……
这么想着,鸾梧对她浅浅一笑。
祝枝寒顿时热度到了耳朵根,也顾不得主动不主动,突地松开手。
回过头又觉得自己此举实在是有些丢脸,低下头装作正在忙整理东西的样子。
……好在鸾梧没有发现。
大多数时候,这位道尊心大能跑马,和风花雪月无缘。
这让祝枝寒松了口气。
回想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有些绝望的想:以她这样的定力,对方一个笑就把她迷得失了魂魄,何日她才能主动的起来?
鸾梧毫无所觉,顺势坐下来,就在桌子旁边,大大方方地看自家小徒弟整理。
祝枝寒被看得心里乱糟糟,反反复复都是那档子事,哪里有什么心思整理,抿唇,把桌上的瓶瓶罐罐往鸾梧手里一塞:“你也快来干活啦。”
翌日。
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屠绝渊总部就建立在魔宫眼皮子底下,某处不显眼的迷沼之中。
因此大部队需要行进的路途,并不遥远。
祝枝寒这些时日随着鸾梧,也认了一些魔。
至少整个屠绝渊高层管事的七个,她是识得的。
她有些新奇地看着鸾梧与这些魔简要寒暄,这些魔表现的对鸾梧忌惮又信服的样子,不知道这些时日在外面都发生过什么。
要知道这些可是魔域当中,行事最无忌惮的魔,不说胆子如何,手段必然是一等一的狠辣。
自家师尊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她们敬成这个样子?
祝枝寒在观察这些魔的时候,这些魔也在观察她。
倒不是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就是……惊异,好奇。
像‘梧’这般冷酷残暴的魔,也会对某个存在这么,这么的温柔小意?
这只在院子里闷了许多天的魔,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
简直让‘梧’换了个人似的!
祝枝寒略一抬眼,对上某魔见了鬼似的目光,也是一怔。那魔发现自己偷看被逮,忙别过头,看天看地。
更机灵点的,干脆向两人宅院的大管家——伊清打听。
伊清这个碎嘴子,此时嘴居然变得出乎寻常的严,油滑地把种种试探挡了回去。
将要出发,伊清面对二人,恭敬道:“祝此行顺利,早日得胜归来!”
语气诚恳发自肺腑——不得不诚恳,他的心头血还系在鸾梧身上,若鸾梧有了意外,最先死的就是他。
鸾梧淡然地一点头,指尖凝出杏仁大的暗红光球,朝伊清射去,直没入伊清额头。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伊清连抵挡应对的心思都来不及升起。
在光球没入他额头的刹那,他便感觉庞大的知识与能量灌入身躯。
他面皮抖了抖,面上俱是激动:“多谢主上!多谢主上!”
“好好守着。”鸾梧道。
是的,伊清并不会随着他们远行。
其一的原因便是鸾梧与祝枝寒需要有人来帮忙守着后方,若事情发生变故,说不得会派上用场。
伊清立即道:“必不负您的嘱托!”
他慷慨激昂:“届时就算是刀山火海劈下来,属下也必定会好好扛着!”
如果要让他给此时的自己一个形容词,那就是悲壮。
鸾梧:“你随意。主要是顾好了玄明枝,别忘了浇水。”
这也算是她与小徒弟的定情信物呢。
伊清一个趔趄:“好……好的,一定办到!”
他抹了把脸。
行嘞,就安安稳稳做个园丁吧。
浩浩荡荡一行人终于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