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枝寒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形容这样的场面。
她从未想过,她有一天和身为师尊的恋人亲吻,会被两个前好友无意撞到……
她微顿,看了眼莫名斗志满满的鸾梧。
好吧,这个‘无意’要存疑。
花雾影最先回神,她的声音冷得要掉渣:“枝寒,是她强迫你的是不是?我看到你刚刚想要挣脱的,是她不怀好意拐带你……”
薄明薇亦回神,眉头蹙得很紧:“是这样么?”仿佛祝枝寒说一声是,她就要把鸾梧给劈了似的。
祝枝寒有些无奈,刚要解释,鸾梧先她一步:“没错。”
祝枝寒:“……?”
鸾梧眉尾微挑,唇角弯着,眉心的花町红得似火,有种别样的妖冶:“是我拐带她,强逼她和我在一起。你又能怎么样,你站在什么位置同我说话?”
这个神情和语气,活脱脱是把‘我是反派’写在了脸上。
祝枝寒一时语塞。
她有时候真的不明白,自家师尊为什么这么热衷于做坏人。
鸾梧是对着花雾影说的,先沉不住气的却是薄明薇。
“嗡——”
长剑出鞘,薄明薇提着便朝鸾梧攻去,杀气凛冽:“不管我们现在处在什么位置,她也不是你可以欺侮得了的!”
“有趣。”鸾梧甚至没有提刀。
她上前一步,横在祝枝寒面前,两指并拢,夹住刺来的长剑。薄明薇的攻势便停滞在那里,再难动弹。
薄明薇额角淌下汗来。
太强了,步入这魔人的周围,就像是陷入了泥潭,再高强的神通也用不出来,处处受阻,连呼吸都仿佛变得不畅快。
“比十几年前要好上许多。”鸾梧低声评价,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但还差得远。”
她并着的手指微微一转,也不知是怎样做的,薄明薇只觉得有什么暗劲自剑中传递过来,手腕剧痛。
“唔!”
“当啷。”长剑落在地上。
花雾影见此也不再旁观,手中掐诀,莲花样的清波随着掐诀而生成:“我来助你!”
“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鸾梧抬起手,紫红的火焰浮现在掌心,慵懒地一抬眼皮,锋芒暗生,“来啊。”
祝枝寒唇角抽了抽。
她知道,不能再纵容自家师尊了。再这样闹下去不好收场,这里起码还是药宗的地盘,在别人宗门打起来算什么样子。
“住手……”
正是剑拔弩张的时候,没有人对她的话有所反应。
祝枝寒当机立断抽出一道界符,掷在中间,蓝色的火苗燃起,把三个人隔开:“停!!”
三人终于回神,皆看向祝枝寒。
鸾梧最先做出回应,手指收拢,掌心的魔焰消泯,转头看向祝枝寒,语气比面对那两人时要温和太多:“却却不想让我和她们动手吗?”
她那血色的瞳眸中,瞳仁拉成一线,像是猫或是蛇的眼睛,有种令人着迷的危险感。
祝枝寒原本只是看向她,冷不防又被这双眼睛蛊惑到。
不行不行。
祝枝寒控制着自己收回眼神,轻咳一声:“这是个误会。如你们所见,我和师尊在一起了。”
顿了顿,她严肃强调:“是两情相悦。”
薄明薇显然是不相信的样子:“枝寒,如果你有难处,也是可以和我们说的,你不用……”
花雾影毕竟是浸淫此道许久,意识到什么,扯了扯薄明薇。
“你干什么!”薄明薇显然并不领情。
祝枝寒颇觉头疼。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瞥到了鸾梧的神情。
鸾梧抱肩站着,明明是挑起这争端的始作俑者,此时却是漫不经心的、仿佛有一半游离在这一切之外。
祝枝寒心中微动。
她忽然想,是不是她没有给鸾梧足够的安全感。
她们虽然在一起了,但她们二人的关系一直没有让他人知晓,一半是时机不太对,一半是她没有对这些太放在心上。
现在看来,鸾梧是不是更希望其他人知晓呢?
薄明薇看着沉默不言、不知在思索什么的祝枝寒,心中越发确定自己的猜测,但下一刻……
她看到祝枝寒忽然侧过身,扳过那魔人的下巴,吻了上去。
薄明薇:!
祝枝寒吻得很专注,清浅但是有种莫名的色气感,眉目间满是纯然的喜爱——那无论如何都不是对待厌恶的人所该有的姿态。
薄明薇怔住,下意识扭头去看花雾影,毕竟花雾影很懂这些,但向来淡然的花雾影面色僵硬得像块石头。
她觉得奇怪。
今天,她身边的人都有些奇怪。
但既然是两情相悦……
薄明薇狠狠拧眉,终究是没有言语。
……
沙沙,清风拂过枝桠和青翠的草地。
祝枝寒闭眼吻着鸾梧,等撤开,再睁开眼,原地已经没有了花雾影和薄明薇的影子。
她略微松了口气。
又后知后觉生出点赧然。
鸾梧绯色的眼瞳闪了闪,有些茫然地抬手,扶住额头:“我刚刚,好像……”
祝枝寒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学着鸾梧做了个抱肩的动作:“你刚刚办了件大事呢。”
“咳。”鸾梧略垂了眼,“现在天气不错,还要再逛逛吗?”
这低垂着眉眼的模样,看起来有点乖,有点可怜。
如果不是刚刚亲眼看到鸾梧的气焰,还真有点陷进去。
祝枝寒凝视着她,低叹口气:“我感觉我短时间已经不想再听到这个词了。”
“那我们回去?”
鸾梧抬眼偷看她。
回去的路上,无言。
两人没有再牵着手。
祝枝寒感觉到鸾梧故作无事、却不时偷偷看向自己的模样,感觉有点好笑。
“你……”
“我……”
两人同时出声。
祝枝寒:“你先说。”
鸾梧小心地觑着她:“你生气了吗?”
很少见到鸾梧这么不知所措的样子,祝枝寒多看了两眼,才道:“生气倒是没有。你故意拉我出来,就是为的向她们……”
“我就是有点气闷,她们简直是……恬不知耻,全无分寸。”鸾梧说着说着,反倒委屈起来了,“你明明是我的。”
祝枝寒看着她的眸色变得更艳,知道这是又开始了,忙打断,“好吧好吧,这可不是一点气闷。”
鸾梧抿唇不说话了。
垂下的手指却很诚实,装作无意般的碰一下祝枝寒的手,再碰一下。
祝枝寒忍笑:“我们师尊这是受了大委屈了。”
她没忍住,反捉住鸾梧的手,“我有个想法。”
鸾梧耳根微红,装作严肃地看向她:“什么想法?”
祝枝寒弯了弯唇,凑到鸾梧耳边:“我们要不要……把我们的关系告诉师叔她们,吓她们一跳?”
……
最后这个提议全票通过,只不过还缺少一个合适的场合,两人决定先等等看。
沉湎于儿女情长的时间终究是短暂的。
接下来,她们把更多的精力倾注到星隐宗一事上。
祝枝寒把躺在系统空间里的那个羊皮卷拿出来交给鸾梧,鸾梧又去寻了懂得古语的长者。
好消息是长者认出来这是某种罕有的语言,有破解的希望,坏消息是长者那里对这种语言的记载也不全,需要求助其它老友,想完全破解开,还需等上一段时日。
除此之外,蛰伏着的星隐宗终于露出了獠牙。
是六师兄施元水最先发现的,修真界的各个茶馆,乃至酒肆瓦市,说书的、唱曲儿的,都开始讲同一个故事——
那名满天下的道尊,竟然是人与魔媾|和所诞下的血脉!
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啊,魔是一种多么可恶的东西,它所留下的血脉也能好吗?从根子上就歪了啊!
人人得而诛之!
修真界近年来平静惯了,茶余饭后最大的新鲜事也不过是这家的掌门和那家夫人勾搭起来了,如今爆出这么大一个‘丑闻’,众人顿时精神起来。
这可是与魔有关呐!
而且是那位道尊!
古往今来有那么几个定律,越是位高权重、声名显赫的人,人们越乐于见到他们形象崩塌的模样,哪怕没有问题,也要说是有问题,又或者是本来就厌恶他们,借此发泄心中的火气。
关于此事,只要去人们群聚的地方一走,便不难听到类似的声音:“我还当她原本是个刚直不阿的人,想不到……!”
“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厌恶魔物,原来是贼喊捉贼!”
“仙盟里居然有这么个祸害,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做了多少恶事!”
如此种种,不堪入耳。
哪怕有人短暂的提出过异议,这些只是戏文、口说无凭,也被更多的声音压下去——那些人揪住鸾梧的过往,一点点细细翻过去,越说越觉得在理。
于是不同的声音很快消失了。
祝枝寒从施元水口中听闻这些事,虽说原本便有准备,真正听到的那一刹那,还是忍不住心凉。
她为鸾梧感到不值。
这么些年,魔族一直试图越过空间壁垒,渗透入人族和仙盟。鸾梧哪一次没有出手摆平,哪一次不是暂且把与仙盟的仇压下,救下那些险些被魔族残害之人。
那些人看不到吗?
鸾梧又有哪一件事,所做的可以称得上是恶?
鸾梧揉了揉她的头:“无妨,别人怎么想,我们是阻不住的。”
只要人族与魔族的仇恨还在,只要她身上所流淌的血脉属实,那么无论她做的怎样端正,她在那些人眼里都有‘污点’,都可以因此理所应当被任何人评头品足。
哪怕其实本不该有什么‘理所应当’。
“我们只要让星隐宗付出应有的代价便好了。”
翌日,她们准备的东西也投放进去。
在各大传送阵旁,乃至仙门的各个重要枢纽,几段拿影像石刻录的影像循环播放。
‘当年刀宗没落之事,亦有人暗中作梗。幕后黑手瓜分了利益,坐享其成,现在还在仙盟高位上坐着。其中的筹谋者之一,便有星隐宗!’
‘如今星隐宗宗主似乎在暗中筹划阴谋,竟然暗地里潜入药宗,在别人宗门里害他们的长老!’
遮掩了许多年的丑事被揭开,两个事件,中间却夹杂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联想起近日来铺开的传言,不由让众人猜想纷纭。
围绕着刀宗、星隐宗、药宗、道尊之间,关系益发复杂。
于是人们不再仅关注道尊,把视线转移到更多的人物上来。
事情的重心渐渐被转移。
谁还不是些大人物呢?比起道尊的名头,五大宗之一的星隐宗以及其宗主,也不遑多让。
总之,事情发展大体朝祝枝寒她们希望的方向走去。
只是这东西很难被人为所彻底掌控,开弓没有回头箭,这箭放出去,她们做的也只有等了。
乱起来吧,越乱越好。
深夜,药宗居所内。
祝枝寒轻声道:“先前星隐宗放出那些消息的时候,一定觉得我们会急着澄清。”
鸾梧:“但那样便中了他们的计策,他们手里一定攥着更多的证据与把柄,等我们出言澄清,他们便会把那些东西放出来,使得人们更不信任我们,逼得我们不得不进一步自证。”
两人相视而笑。
祝枝寒:“这种局面,越是顺着他们的思路走,越是不了下乘。我们若是自己走自己的,反而是乱了他们的步调。”
旁边药宗宗主则只余苦笑:“这下,我算是真的被你们绑上船了,希望我没有做出错误的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