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乐池从小就不是多有上进心的人。
庞家的医疗器械公司,是爷爷还在时成立的,后来便由大伯继承。
原先在业内颇有声望的公司,在大伯继承后一落千丈,垂垂已危。
而这主要的原因,还是因为国家相关法律法规的制定和落地、科技的发展和国外医疗器械、技术的冲击。
事实上当年所有经历这场换位之争的人,包括他们这些小辈心里都清楚,这事不是庞大伯的错,但这依旧促成了庞爸爸的上位。
庞乐池托了父亲的福,得以开始自己作为富二代的享乐人生。
他虽然是奔着享乐去的,可有句话说得好,无心插柳柳成荫,庞乐池很快便稳稳地扎根在了s市最核心的豪门社交圈里,他凭借着和裴臣风、金友绘、柴宇的关系,还为父亲的地位稳固出了不少力。
本以为接下来的人生只剩下享受,却不想才没享福两年,他视为珍宝的朋友圈便面临分崩离析的危机。他还在焦头烂额不知道要怎么解决呢,家里的公司竟是爆雷了。
他在酒吧才刚开了卡座,酒还没上呢,便被一个电话呼唤回了庞氏医疗器械集团的总部,看着父亲那前所未有的颓丧表情,庞乐池想,他到的这一切,连我都不敢相信,要知道在之前的我看来,医疗器械,自然应该是最高标准,相关企业,也一定都以高标准进行生产运营。”
“所以,不要轻易地相信……包括我,现在工具已经给你们了,让我们都成为拥有调查真相能力的人。”
当时看完视频,还没等父亲发表言论,庞乐池就知道完了。
虽然灼言灼语说了不止一次“不要轻易相信他的判断”,可只会碎片化获得信息的网友们压根不会怀疑,只会直接相信。
至于那些真的有探究精神的观众呢?他们只要跟着灼言灼语一查,就会发现灼言灼语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的。
和庞乐池想的一样,评论果然炸了。
点赞数最高的一条便是:“震撼我家,我去查了,一模一样,太刑了,从此以后,远离庞氏,方能保证平安。”
这已经是评论区最温和的一条了。
现在庞氏集团的相关词条已经在预备热搜中待命,父亲找了好几家营销公司对方都不接单,他只得砸了重金,先把其他明星、公司的热搜给买上去,但想来上热搜,事情发酵,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视频播完后便自动循环要播放第二遍,庞乐池迅速地关闭了声音,他此生再也不想听到灼言灼语的声音了。
庞乐池殷切地看向裴臣风:“裴哥……”
“天啊,乐池,你们家怎么那么不遵纪守法。”裴太太故作惊讶地捂住了嘴,“你们家生产的美容仪器,市里不少美容院都引进了,一次8999元的价格,我差点做了。”
她摇了摇头:“你们这……哎,我看,还是得反思,我们裴氏企业,作风是很严谨的,你爸爸也真是,一点守法意识都没。”
庞乐池听不得别人说自己的爸爸,他下意识地有些努力,不过反应得很快,下一秒便死死地掐住了自己。
这会他不能发火,一定不能。
“乐池,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吗?”裴太太说话永远是这么温温柔柔的,可这会却显得格外地阴阳怪气,“行吧,你还是孩子,我也不和你计较,只是有的事情,你还不明白,做错了事情,怎么可能不遭受惩罚呢?”
“我知道你对你爸爸,对你们家企业都抱有很深刻的情感,可那些消费者呢?那些为你们买单的医疗机构、美容机构呢?对方也很委屈哦。”虽然反问了两句,但裴太太的语气中可半点听不出同仇敌忾。
只有那隐约的……讥讽。
他什么时候得罪裴太太了吗?
庞乐池皱眉,他想起来了,他还真得罪过,他只得无助地看向裴哥。
还好,这个家做主的人不是裴太太,而是裴臣风。
虽然两人之间有些许龃龉,但他相信,裴臣风会站在他这一边的,这么多年的兄弟,在危急关头,裴臣风不至于连伸出援手都不肯。
“裴哥,我真的拜托你,帮帮我们家吧。”庞乐池在四人组中,扮演的是嚣张跋扈的角色,他从来没有这么低头过,“如果你不帮忙,我们家可能真要完了。”
裴臣风看着他。
沉默持续了许久。
庞乐池不愿意去细思这沉默从何而来,他只是紧紧地闭着眼,等待着宣判。
裴臣风宣判了:“我是裴氏集团的总裁,我的每一个决定,都会影响着整个集团的发展,我不可能,也不会为了个人的情感,去影响集团。”
他很冷酷:“我们集团有不少业务,是需要普通民众支持的,声誉对我们很重要。而且从公关的角度来看,如果我们支持你,只会导致民众对你们的愤慨愈发地高,这会大大延长抵制的时间。”
他的话语让裴太太都跟着惊喜了一下。=
裴太太对庞乐池记恨很久了,她不愿意怪儿子,便把一切责任推给了庞乐池。
庞乐池阴沉道:“裴哥,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帮我,是这样吗?”
他口不择言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几家公司合作非常紧密,你就不怕……”这话里威胁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
裴臣风笑了:“那你有没有想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真的想我们跟你一起下水吗?”
裴臣风的威胁要有力得多,让庞乐池下意识地抖了抖。
裴臣风忽地站起,走到了庞乐池的面前。
庞乐池以为事情有转机,一跃而起,期待地看向了裴臣风:“裴哥是我不好,我刚语气重了,我现在真的太着急了,我爸那人你也知道了,他身体不好,这要是被气出病了,我哪里受得了。”
庞乐池这会有意地回避了一件事。
其实引发他恐慌的,还有他之前得罪的那些人,如果裴哥不帮忙,这就意味着家道中落,又没有大树照拂,以往他得罪的人,一定都会找上门的,这让庞乐池不寒而栗。
裴臣风亲昵地把手放在了庞乐池的肩膀上,他略一前靠,直接凑到了庞乐池的耳边:“……我是不是说过,我很讨厌别人插手我的事情?”
“第一次,你趁我打电话,在饭局上下汐汐的面子。”
“第二次,你找到我妈,让她去找顾汐。”
“第三次,你从金友绘那得到了顾汐回来的消息,这回更厉害了,直接骚扰她骂她。”
“事不过三,乐池,你犯忌太多了。”裴臣风笑眯眯地给了好兄弟一个拥抱,这会音量便恢复了正常,“我要对公司负责,没有办法在公司层面上帮助你,但在私人层面,我们是好兄弟,你没有钱了,我可以借给你。”
裴臣风的眼底没有笑意。
在他看来,怪就怪他太迁就这几个所谓的好朋友了。
曾经仰赖着他,求着想进入他社交圈,从某种意义上可以被喊做“裴臣风身上的吸血虫”的他们,倒是被养野了。
裴臣风相信,庞氏出问题,庞乐池才能真正地回到他所需要的“听话的好朋友”的位置。
“借”?庞乐池觉得讽刺极了。
他看着裴臣风的眼睛,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是了,在最早的时候,他们哪里是什么朋友?难道不是裴臣风和他的四个跟屁虫吗?
庞乐池勉强地维持着笑,这会他又有些像从前的那个对外跋扈,对内心直口快的憨人了:“好,那裴哥,我需要的时候再来找你,今天这么晚打扰你和伯母,实在很不好意思,也希望你能谅解我的无理。”
他看了眼手表,礼貌地向裴臣风和裴太太鞠躬,这才离开。
形势比人强,他该懂这个道理的。
庞乐池离开裴家,这就开车准备去金家,夜深人静,道路上没有车,庞乐池将速度提到规定的极限,飞驰前行。
他倒是想痛快地飙一场车,可现在他们家已经经不起半点风浪了。
戴着蓝牙耳机,庞乐池直接拨打了柴宇的电话。
虽然刚刚在裴臣风那受了不少打击,可他自觉,和柴宇相比,他还是有几分自傲的资本的。
柴宇没有马上接,所幸金家的位置比较远,庞乐池又打了两个,电话那头才传来柴宇困倦的声音。
庞乐池简单地把事情介绍了一下,对这件事倒背如流的他这会归纳总结的能力已经有了提升。
“柴宇,这事你得帮我,你们家在医疗界的人脉比我们家广,你能不能帮我介绍几个医生,我用钱砸他们,让他们为我们家的产品背书。”这是庞乐池能想出来的最好的办法,“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网上有两个医疗大v和你们长期有合作的,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对了,你那还有多少钱,明天帮我稳一稳我们家的股票,你放心,我们家的积累很充足,现在的人都不记事,大不了过段时间换个公司注册、再重新包装个外国品牌,他们一样会认。”
庞乐池自顾自地说,接连提出了五六条的要求。
半晌,他才注意到电话那头的柴宇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柴宇,你不会睡着了吧?这事对我很重要!”庞乐池气急败坏了,他正想着叫醒柴宇再说一次。
柴宇倏地开口:“没事的哥们儿,机会还会有的,地球这么大,缺了谁都一样转,我相信对庞家来说,这不算什么。”
庞乐池愣了,他大怒:“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如果不是现在处理不了,我会找你吗?什么叫机会还会有、对庞家来说算什么?明明你帮帮我,可以让这事没那么糟的,你怎么说得那么轻松,感情不是你家的事情,你就万事不过心是吧?”
因为对于柴宇那天然的心里优势,庞乐池骂人起来也很不好听:“我对你太失望了,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做兄弟,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你到哪学的狼心狗肺这一套,以前我对你……”
他顿了一下,没举出什么例子,他们的成长都挺顺风顺水的,非要说……
也就是当年他帮忙柴宇打过柴宙一次。
“我对你算好的吧?就算我没为你做什么,咱们是兄弟,你是不是得帮我?”庞乐池把在裴臣风那受到的气和委屈狠狠发泄在了柴宇的身上。
柴宇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
“原来你懂这个道理啊。”柴宇的声音不大,但通过耳麦,便像是就在耳边一样,他幽幽道,“乐池,你和以前一样,记忆总这么差,连说过不到两天的话都给忘了呢。”
“我可不是以德报怨的傻子。”柴宇冷笑道,“我自身难保,地球离了我照转,我这不是在践行你的话,努力地挺过这一关吗?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咯,你拜谁也别拜我这尊靠不住的泥菩萨。”
“不过我们是好兄弟,不抛弃、不放弃嘛,所以如果你需要钱,我可以借你,但你知道的,我没多少钱。”
电话挂断,那头只有忙音,庞乐池恍惚地看着前方,几乎是全靠本能地开到了金家。
以往他们四人出门,都是他送金友绘回家的,这段路对他来说,闭着眼都能开到。
他心里的思绪很复杂。
一会是愧疚,一会是愤怒。
他后悔不该那么和柴宇说话,可又觉得自己的情况比柴宇严重多了。
他本来打算直接进金家,但想了想还是选择了打电话。
他得先和友绘谈一谈。
打了好几通电话,友绘房间的灯才亮起。
一等她接通电话,庞乐池便开始诉说自己的经历,今晚已经讲了第三次了,他熟门熟路。
“怎么会这样!”金友绘小声地惊呼,声音就带了哭腔。
“友绘别哭,我现在正在想办法,我知道你爸妈在营销上有很多人脉,我想,是不是你能拜托你爸妈帮我们找一下最好的公关公司呢?钱等我们运转过来后,我们家会还的,我会写借条。”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想多借一点,接下来估计要罚挺多的款,还要还不少的贷款……”庞乐池努力地调低着要求,他相信这些金友绘是能做到的。
金友绘家的流动资产向来充沛,他们家的负债率也低,平日里和公关公司的合作很深入。
电话那头又是一片让庞乐池忧心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