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沈卿舟刻意引导他人误解两人关系的行为,林易自然第一时间想要解释,可沈卿舟很快便将搭在她肩上的手拿了下去,反握住了她的手。
他侧首睨了她一眼,眼中暗涌不止,眼神非常锐利,让她有一种既热烈又森然的矛盾感,简直不知道是福是祸。
仅仅一个失神的功夫,来跟孩子家长打招呼的医生和护士们便离开了。林易皱着眉挣开沈卿舟的手,往旁边挪了一步拉开和他的距离,望向小宁低声道:“小宁,以后不要乱说话,虽然你年纪小,但别人也会当真的,这样会给你爸爸添麻烦,知道了吗?”
小宁抱着汽车模型不确定地看了一眼沈卿舟,沈卿舟侧身对着孩子没有回头,于是小宁小心翼翼地点点头道:“我知道了,对不起林阿姨,我只是不喜欢那个刘医生。”
林易嘴角狠狠一抽,这么一会自已就从姐姐上升到级别和“爸爸”一致的“阿姨”了……算了,童言无忌。
“好了,你生病了,好好休息吧,姐……阿姨先走了。”
林易和小宁说再见,随后跟沈卿舟和杜信陵礼貌地辞别,她转身要走的时候,沈卿舟道:“等等。”
林易脚步一顿,没什么表情地看向他,他细细的眸子静静凝视着她,黑眸中星光熠熠,十分的意味深长。
“我送你。”他的普通话字正腔圆,仿佛穿过夜幕苍穹,缓慢低沉地拨动她的心弦。
“不用了,沈大师在这里陪小宁吧,我返程的机票是今晚的,随便找个地方呆会就行了。”
林易想都不想便拒绝,说完就转身离开了。杜信陵看着望着门口没有言语的沈卿舟,对方似乎并没有因为被拒绝而恼怒,他只是没有笑意地勾了勾嘴角,然后就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飘忽不定地扫过病房各个角落,没有一个归处。
“士衡。”杜信陵凑到沈卿舟身边困惑地开口,“你是不是看上林小姐了?”
沈卿舟垂首望着矮他半个头的杜信陵,声音低柔地问:“关你什么事?”
杜信陵摸摸脸道:“别这么小气,我们不是无话不谈的合作人吗?头一次见你对一个女生这么热情,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说实在的,她对我们这一行、尤其是对你印象不怎么样,你挑个难度系数小一点的呗。”
沈卿舟轻嗤一声:“她的车子房子还有她背的包,每一样我都能给她好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
杜信陵不以为然:“士衡,现在的漂亮女孩也不是每一个都只在乎钱,人家小姑娘家里公司做得也不小,你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沈卿舟微微颔首,回眸凝视着他轻轻地说:“我亲过她了。”
“……”杜信陵呆滞地看了他好一会,半晌才道,“当我没说。”
沈卿舟嘲弄地笑了笑,回过头去看向床上的小病号。小家伙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打着呼噜倒在被子上,怀里紧紧抱着林易送他的汽车模型。
沈卿舟上前把他怀里的模型抽出来,拿在手里看了看便放到了一边,替他盖好被子,压低声音询问杜信陵:“小宁的病医生还说什么了。”
杜信陵道:“不用担心,医生说是M3型急性白血病,有特效药,治愈率能达到80%,就是前期比较危险,还要长期坚持治疗,孩子会比较受罪。”
沈卿舟微微蹙眉,看了睡着的小宁半晌,仿佛自语般说:“是不是转到知名的血液病医院比较好?”
杜信陵思索了一下,点头道:“这倒也是应该的,越好的地方咱们心里越有底。”
沈卿舟抬头看向他说:“北京作为国家首都,肯定有不错的医院吧。”
杜信陵下意识回道:“当然了,医生告诉我之后我查来着,北京大学人民医院不错。”
沈卿舟站起身道:“我去安排转院。”
杜信陵站在原地愣了半晌才缓慢意识到一件事,林易不正是北京人吗?
她好像还是北大毕业的呢。
后知后觉的杜先生没敢说出自已心里的猜想,生怕招惹沈卿舟不快,万一人家只是为了能给养子找个最好的地方治疗呢?那他岂不是太小人之心了?
当晚乘坐飞机回京的林易也是万万没想到,自已还会在北京碰见沈卿舟。毕竟小宁患病,身为父亲的他不应当离开,而他本人也说过他不喜走动,回了虔城就不会再来北京。
沈卿舟虽走得匆忙,该负的责任还是负了,林易回京后很快就搬了家,和佣人一起收拾了很久才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搬家期间,林爸一直都忙着公司的事,据说有一笔大生意,谈成的话家里的状况会好很多。
处理完了家里的事,林易也正式回去上班了,她跟着林爸见了不少客户,每天都过得忙忙碌碌,高度配合着首都快节奏的生活水准,直到有一天王嘉琪打电话来说,她离婚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林易吓了一跳,在她记忆里,方政是个顾家并且对妻子非常好的人,对岳父岳母也照顾得很体贴,连妻子家的生意都打理得井井有条。
这样的男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会背叛妻子、陷害岳父岳母的人,可事情偏偏就发生了。
王嘉琪和林易约在西直门南大街附近一间咖啡馆见面,林易停好了车快步走进了里面,没看见一辆银色的路虎揽胜从旁边经过,缓缓停在了她的车边。
“士衡,你看那是不是林小姐?”
杜信陵朝车窗外张望着,坐在后座上看书的沈卿舟抬头朝外望去,果然见到林易急匆匆地走进了咖啡馆。
杜信陵非常上道地说:“那什么,你也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要不下去喝点东西提个神?我先去陪小宁。你老是这副样子,小宁看着估计也不舒服。”
小宁的确是个很懂事很早熟的小暖男,最近几天还真像杜信陵说的那样,很担心沈卿舟的身体。他自已要接受化疗,就变得很怕身边的人也生病,总把“注意身体”四个字挂在嘴边,念叨的两个大人都哭笑不得。
沈卿舟敛眸思索了会,合上手里的书沉沉地说:“也好。”
于是,银色的车门打开,高挑俊美的身影从车上走下去,缓缓步入了这间不算起眼的咖啡馆。
这个时候,林易正坐在角落和满脸泪痕的王嘉琪谈话。王嘉琪告诉她,方政不但对她骗财骗色,还悄悄架空了王家的公司。现在的王家只是个空壳,随时可能会破产。偏偏她还查到自已怀了孕,现在十分为难到底要不要把这件事说出去。
林易紧皱眉头给她递纸巾,半晌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只是长长地叹气。
果然人不可貌相,方政那样表面看上去非常可靠的男人竟然会是这种人渣,王嘉琪的一生算是毁在他身上了。
“其实不单单是我要不要说出去的问题。”王嘉琪忽然低语道,“我怀孕是个意外,他一直都有做措施,我也不晓得怎么就怀上了,我想就算我说出去,他也不会相信这是他的孩子。”
林易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角,正欲说什么,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她诧异地睁大眼,不自觉地叫出了声:“沈卿舟?”
沈卿舟的听力何其敏锐,几乎立时便望向了她所在的角落,他眼角似乎闪过一丝疑虑,待望见坐在她对面哭得仿佛泪人的王嘉琪后,他专注的眉眼添了几分了然神色。
“沈大师?”王嘉琪停止了眼泪,站起身朝后面看去,果然看见前方站着的高大男人,他不动声色地回望着她们,须臾之后慢慢走到了她们的座位边。
“你怎么会在这?”林易下意识问了一句,随后便礼貌地说,“要一起坐吗?”
沈卿舟扫了扫面对面的双人长沙发,没有半分迟疑地在林易这边坐下,修长的手指敲了几下桌面,低声道:“离婚了?”
王嘉琪诧异地看着他,嘴唇不住颤抖,刚刚忍住的眼泪又有涌出来的意思。
林易不赞同地拽了拽他的衣袖,沈卿舟看了看她的手,她立刻触电般地收了回去,老老实实地不敢再碰他。
服务生恰好在这时送来了沈卿舟要的咖啡,有点好奇他为什么换了位置。沈卿舟漆黑幽深的眸子瞥了对方一眼,对方便迅速离开了。
轻轻端起手里的咖啡杯,身穿黑色长袖衬衫的沈卿舟与咖啡馆里穿着清凉的人们格格不入,他似乎任何时候都是一身整齐规矩的衬衣西裤,无论什么场合。
此刻,他端着咖啡杯在情调慵懒光线惬意的座位上低头把玩,从林易的角度只能看见他弧度完美的侧脸。他的脸上从来不露声色,她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看得快要呆了。
“我之前提醒过你,你并没放在心上,现在哭也没用。”
许久,沈卿舟缓缓开口说了上面的话,这话是对王嘉琪说的,王嘉琪的泪顺着脸颊滑落,泣不成声道:“我……我当时以为你只是在开玩笑……我是个很笨的女人,不像沈大师那样,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什么都能看得出来。”
沈卿舟嘴角勾了一下,却不是在笑,黑眸中波光流转,面容锋利无情:“我没有什么都能做得很好,也不是什么都看得出来,我只是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
王嘉琪听了他的话,本就不止的眼泪流得更汹涌了,她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捂着嘴,不想让自已狼狈的样子被更多人发现。
沈卿舟观察了一下她捂着肚子的手,眼神思索,似有所悟。
林易忍不住责备地看了看沈卿舟,这人长得挺帅,脑子里却进了水,王嘉琪眼看都要崩溃了,他不安慰安慰也就罢了,还火上浇油。
“嘉琪,你也别太自责,每个人都有弱点,就算是沈大师也有,你没看出来也没什么,你还这么年轻,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如果你现在垮了,你爸妈要靠谁?”林易不忍地劝说道。
王嘉琪抬眸呆呆地望着她,好像有点缓和,她正打算再接再厉,就听沈卿舟不合时宜地说:“我没有弱点。男女之间无非一个性字,我即便有弱点,也跟性无关。”
“……”他要是不说话,是真想不出来他到底有多烦人。
大概是被两个女孩一个嫌弃一个绝望地看着有点不自在,沈卿舟不甚熟练地说了句安慰人的话,可效果实在差强人意。
他说:“王小姐也不必太难过,反正最糟的情况也只是王家破产罢了,如果你有他的孩子倒会好些,至少能拿到更高的赡养费。”
他顿了一下,给出十分中肯的建议:“其实你也可以选择去告他,当然我不推荐你这么做,方政跟相关部门的关系很稳固,下手也一向很干净,你既拿不到证据,也支付不起这笔费用。”
林易无语地捂住了脸,这家伙真是老天爷派来的煞星啊,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分开手指看了看王嘉琪,对方的眼泪果然又掉了下来。
林易无奈地放下手,在桌子底下狠狠踢了一下沈卿舟,沈卿舟即刻望向她,眉头深锁眼神深邃,有什么她看不懂的东西蕴藏在里面,她一时搞不明白,也没心思细想,直接道:“沈大师,如果你来这只是为了说这些,那你喝完了咖啡赶紧走吧,我们不指望你雪中送炭,也请你别落井下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