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凯厄斯正神思不属间,姜思钰却不像他那样有着生怕惹异族青年生气的忧虑,直接道:“阿爹,这块板子太危险了,不如把它丢了吧。”
经过了这一夜的变故,姜思钰就是再迟钝都发现了阿爹对这块翡翠板的在意,根本不是对他说的那样是迫不得已才将翡翠板带在身上。
连凯厄斯都发现了姜流云对翡翠板的执着,相伴多年的姜思钰此刻又何尝看不出来。
对于阿爹留下这块翡翠板的真正目的,小少年心中也隐隐生出了一个猜测。
但既然阿爹不说,他便也不问。
然而自从他们来到埃及后,不管是那能够蛊惑人心的鸟怪,还是难缠的敌人沙特,都是因为翡翠板而出现。
阿爹还为了这块板而与沙特争斗,以致险象环生。
姜思钰虽然也希望自己能够摆脱半人半尸的身体、变得和常人一般,却并不希望阿爹为此而陷入危险之中。
姜流云淡淡扫了他一眼,平静的回了一句,“机遇总是伴随着危险的。”
“可是……”
见姜思钰拧眉的模样,姜流云眉头轻皱,说出口的已是只有父子二人才能听懂的汉话,“过去你我父子二人为炼药炼蛊四处寻找奇珍虫草,什么龙潭虎穴的险地没有闯过、什么样凶恶的敌人猛兽没有遇到过?现在虽然换了个地处,但到底也没什么不同。这地方不是妖魔就是鬼神,要是这也怕那也怕,那日后还不如就躲在家里不要出门了。”
最后一句话说得稍显严厉了些,到最后,姜流云的神情已然有些沉冷。
他性子虽冷淡,但平时表现得颇为寡言沉静,甚少对姜思钰如此冷语。
但姜流云了解自己儿子的脾性,关于这块翡翠板即将带来的麻烦与危险,如今已可窥见一斑,此刻若不提前直接一竿子打掉阿钰心中的迟疑与忧虑,之后若发生了什么事情,阿钰定然会陷入自责之中,长此以往,对阿钰的成长极为不利。
姜流云固然愿意为了治好姜思钰而倾尽所有,却不希望姜思钰沉溺于那些软弱而无谓的情绪之中。
青年带着训斥的冷语令小少年脸色一白。
随即,他双唇微抿,眉头微拢,眉尾轻扬,上挑的桃花眼添了两分锐意,“我明白了,阿爹。翡翠板既然到了我们手里,除非遇到像拉奥多和波塞冬那样无可匹敌的敌人,否则,我们绝不将它交给任何人。”
姜流云沉淡颔首。
凯厄斯听不懂父子二人的谈话,但也能察觉到这对父子之间忽然变得和谐契同的气氛,
他转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心中抓心挠肝的好奇他们的谈话,却也明白异族青年特意用自己听不懂的语言谈话,为得就是不让自己知晓。
银发男人一边为自己被排斥在外而恼怒,一边又为异族青年不信任自己而愁闷,整个人十分焦躁不安。
这一点却是凯厄斯想多了,姜流云之所以忽然用汉话和姜思钰交谈,不过是为了在凯厄斯面前维护儿子的自尊心,因而不想让凯厄斯知道自己在训斥儿子罢了。
毕竟凯厄斯和阿钰不和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姜流云虽然一向不理会这等小事,但关键时刻,却也知晓该保留儿子的面子。
这一茬略过,姜流云低头看了眼儿子怀里抱着的水壶。
壶中的血液已然见底,只在内壁留下斑斑点点的血渍,青白的身体盘成一团窝在壶里,姿态颇为惬意宁适,丝毫不见之前强烈的攻击倾向。
“阿爹,”姜思钰低头看着壶里的小白蛇,“青白不会伤害我。”
姜流云肩上的金白探头探脑的看了看壶里的姐姐,忽然蛇尾一弹,整条蛇跳进了壶里。
它游到青白身边挨挨蹭蹭,被青白不耐的甩了一尾巴。
姜流云盯着壶中除了颈背上的花纹颜色外几乎一模一样的两条小白蛇,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模糊的画面——
一双光衣果的白嫩小脚轻快踏过粘腻的树苔,短小的手指拨开草叶,从中小心捧出两枚蛇蛋……
姜流云回忆脑海中的记忆,眼中闪过一丝茫然,“阿钰,青白是你阿姑的蛇蛊,它是怎么到了你手上的?”
两年多前初至阿尔戈斯城的时候,姜流云堪堪适应了自己新的身份,也曾经对于阿姐的蛇蛊出现在儿子身边表示过疑惑。
当时姜思钰的回应是他少年时不满苗疆的偏安一隅和故步自封,因而和同门争执过后毅然离开苗疆,姜逐月不放心阿弟独自一人流离中原,便将青白也一起交给了他带走。
姜流云并未怀疑过儿子的说辞,毕竟这些事情他已经想不起来,而阿钰总没有理由瞒骗自己。
可此刻他看着青白,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仿佛眼前被蒙上了一层纱,明明知晓前方藏了些什么东西,却完全看不见、摸不着。
忽然听到这个问题,姜思钰目光一紧,幸而他此刻微微垂着头,这才没让眼中的情绪显露。
小少年的脸又往下垂了两分,平静道:“这件事情我和阿爹说过的,阿爹少年时离开苗疆,阿姑不放心阿爹的安全,就把青白也给阿爹一起带走了。后来阿爹有了我,就让青白来保护我,青白也就这样成了我的蛇蛊。“
他看着壶里的青白支起了上肢,对上那双血红的蛇目,停顿一下,接着道:“我小时候阿爹总是要出门办事,又不能请人来照看我,多亏了青白一直守在我身边,说起来还得多谢阿姑。”
这事姜流云还记得,阿钰从娘胎里就带着剧毒,是半毒尸的体质,普通人不得近身,他又需为阿钰寻找珍奇灵药而整日奔波在外,阿钰可以说是被青白带大的。
而追究过去,阿钰为何会生来带毒、还有阿钰的阿娘的事,他全然记不起来了。
想起此事,他不免有些愧疚,于是下意识地止住了这个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