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明安没有皇子的架子,初来灵州城人人都有事干,他也想找些事做。
可是前线不需要他,坐镇幕后他又不懂。
于是他去了伤兵营给一个军医打下手,第一次进入伤兵营,李明安当着众人的面吐了。
周围士兵明着不说暗地里的耻笑少不了。
吐完之后,李明安两只手拔着腿强撑着去帮忙。
说是帮忙也就是不添乱,他站在伤兵营里,路过他的士兵断胳膊断腿或身插羽箭或刀枪剑戟伤痕累累
耳边是军医焦急的调度、安慰声,呼吸之间的血腥味,令他再次跑出去胃部抽搐着作呕。
吐到只剩酸水,他挫败的找了个角落,心想,若是皇姐在,一定能战场杀敌,像李将军那样。
等他好不容易习惯伤兵营的血腥味,尝试着为军医打下手,却见一块生红的烙铁烙在汩汩流血的伤口上,滋滋的熟肉呛烟还有士兵的惨叫撕扯着他的心脏这烙铁好似烫在了他的身上。
李明安呼吸不畅似的喘着,泪水从他眼中溢出,他抖着唇问
“他疼吗……”
他的声音太小,没人能听到。
军医扔下火钳摇摇头
“救不了了,下一个”
军医起身立刻去医治下一个病号。
李明安木头似的杵在原地,睁着眼睛看着这位士兵弥留的表情,他情不自禁的去碰他的手,泥垢和污血,黏糊糊的。
“你、你疼吗?”
他颤巍巍的问。
即将死去的士兵回光返照一般抓住他的胳膊
“打、打赢了吗……我杀了十个突厥狗,功勋……带回家、钱给我老娘……”
李明安呆愣住,胳膊上的手失了力道,他急忙追问
“你叫什么名字!”
“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死人无法给他答案,他又去问别的人,最终都不知道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每死一个人他就哭一次,看着他们身上的伤口他觉得自已也疼,最后还是李利泽将他从伤兵营拎出来。
驰骋沙场的女将军蹲在地上看着眼睛哭成核桃的小皇子为难极了,怎么哄?
“哭哭哭,哭丧呢!你莫不是敌人派来的奸细扰乱我军军心的吧?”
李明安哭的打嗝:“我不想他们受伤,也不想他们死……”
李利泽暗暗称奇,陛下的性子竟生了一个悲天悯人的儿子。
她长枪一立:“那你想怎么办?”
李明安:“不能不打仗吗?”
“又不是我们想打仗的,突厥人侵袭边关不断扰我城池,不打不行。”
李明安擦擦眼泪:“哦……”
“来人,把小公子带回去,别让他再跑出来。”
李明安听话的跟着走了,但是不跑出来不可能,第二日他又去了伤兵营,眼睛再次哭成了核桃。
李利泽头大,耐着性子安排
“你不适合待在伤兵营,真想做点什么,就跟在我身边帮我端茶倒水吧。”
反正陛下不会怪罪,这小孩应该也不会告状。
李明安果然应下。
“我要是孙悟空就好了。”
李利泽疑惑“孙悟空是谁?”
“一个一棍子可以打死十万天兵的猴子。”
李利泽敷衍:“好厉害。”
李明安认真点头:“对,好厉害”
“我如果是孙悟空……”李明安话语顿了一下。
李利泽用她的思维接道:“一棍子打死十万突厥?”
李明安盯着手指沉默半响,那日死亡的士兵身上血污的粘腻还萦绕在指腹,他摇摇头
“我不敢杀人。”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死人。
“如果我是孙悟空,我想变成和天一样高的山,将他们挡在大周之外。”
李利泽嗤笑:“天真。”
李明安黯然道:“对,所以以杀止杀是最好的办法,对吗?”
李利泽没有说话,这个问题,每个人心中有不同的答案。
当晚,有一个人出现在李明安休息的帐篷,那个人说,他是父亲的人。
李明安缩在被窝里,一双眼睛安静得望着他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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