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催眠室寂寥安静。
容秋正坐在赵苳岐坐过的位置。
beta又热又躁,整个人热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额前长到晃眼的发丝湿漉漉的,被汗水洇成一绺一绺的黑亮麦芽尖。
下颌处欲滴非滴的汗水被他不耐抹去,额前发丝过长,容秋索性一举捋到脑后,从而露出光洁饱满的好看额头。
随后beta神色如常。
这是催眠室,刚刚出去的人是催眠师赵苳岐。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过来洗记忆的,但洗去的记忆是什么,他忘记了。
但他一点都不关心。
想必是他不想记住的东西。
忘了就忘了。
当下,他的脑颅里似有一片区域一直泛着细密的胀疼。
他不知道这是重铸记忆的后遗症。
却还记得要看日记。
他的日记很重要,潜意识就是这么告诉他的。
beta依旧维持着抱包的动作,只是姿态与表情和之前截然不同,开肩挺腰,双-腿跨开,一幅自然而从容模样。
三分钟后。
容秋面前的瓷白大理石茶几上端放着一本不知被翻阅和记录过多少回的日记本,纸面已经泛黄,不知是不是之前的他情绪不稳定,从二百三十五页到三百九十七页,近三分之一的页码无故消失。
但上面的字迹却格外工整认真。
容秋翻到最新的第三百九十七页,瞳目幽幽地放出湛蓝色的锐光,格外有神——
【你有一个爱人,他的名字叫秦野,是个孤儿beta。】
嗯,他有爱人。
还和他一样是孤儿beta。
从孤儿背景,到第二性别,他们都绝配。
容秋满意地点点头。
而下一行——
【星际三百六十四年,八月一日,你的爱人死在第十三军区海匪手中】
容秋慢慢皱起了眉头。
他的爱人,死了?
只狐疑了一秒,容秋就从容接受。
对的,就是死了,这和他的记忆一模一样,
没有问题。
他在讶异什么。
二十分钟后,一目十行补完前面所有记录的容秋阖上了日记本,同时舒了一口气。
难怪他要过来做催眠,日记本中的他追求爱人秦野,洗衣服,订餐,随叫随到,虽然就像舔狗一样,但容秋能看出来之前的自己很喜欢秦野,秦野也很喜欢他。
甚至他们双方都能把对方当命一样看待……
明明这么相爱,却阴阳两隔
所以一定是他受不了爱人的离世,才决定过来催眠。
容秋摸摸发黄的古旧日记本,从催眠结束到现在,难得泛起柔软的心思。看来催眠很成功,他再看到日记本上秦野这个名字,已经不会难过了,余下的都是平静和柔和。
但这抹温柔很短暂,仅仅持续了几个呼吸的时间。
容秋再一次开始燥热起来。
不算温善地把日记本塞到书包里,容秋三五下整理好发皱的衣摆,大步踱出门去。
无论活的还是死的,秦野都是他的爱人。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秦野。
-
容钦在外面多等了二十分钟,知道容秋在里面看日记(对答案),他就没继续催。
越和容秋相处,他越是心疼容秋。
如果容秋真是自己的弟弟就好了。
不过现在也没差。
容秋拿他当容钦,这么信任他,他也把容秋当亲弟弟看待。
自觉得了个好弟弟的容钦容光满面,就久等人而不出,容钦打开光脑处理公司和军区文件。
他中途还接到了秦泽西的电话。
容钦不太乐意接,他和秦泽西先前因为一些小事闹了矛盾,明明是秦泽西无理取闹,现在他还不知错,无悔改。
阿尔法就是阿尔法。
骨子里的倨傲怎么都磨灭不了。
而现在秦泽西就像没冷战这回事儿一样,用着满是柔和的语气和他说话:“阿钦你怎么还没回来?晚饭早就做好了,大家都在等你。”
容钦坐在沙发上么,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后翘起了腿:“在外面有事,忙。”
语气里的敷衍昭然若揭。
觉察到自己正在被敷衍,秦泽西愣怔几秒,换了语气,居然有些淡薄的委屈:“还在忙那个beta的事?你是不是看上他了?明明你们只见了三面……”
“有缘三面又怎样。”容钦顿了顿,淡淡解释道:“再说我只是把他当弟弟。况且我对他这么好还不是拜你弟所赐,要不是他平白无故招惹人家beta还冷战失败,也不至于拖到现在才需要我出面解决。”
秦泽西不免为秦牧野说话:“可阿野他也很不好过。”
容钦“哼”了一声。
秦泽西探不明伴侣的情绪,声音又低了些:“上次阿野易感期爆发,还是高感期,一连打了十几针都没用,好不容易稳定下来,这次秦家的那群人还在为难他,也不知往里塞了多少oga来试探他。”
“这不是你们alpha的‘福分’么?!你们这些豪门的alpha不都玩得花么。”
比如苏家那个小子,据他所知,有名分的oga就有十几位。所以在秦泽西眼中,只有一个床-伴的秦牧野自然人品还行。
而容钦一直都很不赞同。
他当初知道秦牧野在外面养了个小床伴,还是beta床伴的时候,心里就像被盐淹透了一样,很不舒服。
但他也知道当下大背景就是如此。
ab不能在一起。
并非双标。
也并非嫌弃容秋是beta。
作为联邦不同寻常的ab伴侣组合,他能和容钦走到一起,纯属因为异化的s级腺体让秦泽西对所有的oga都有排斥反应,也正因为自己和秦泽西是ab恋,他才知道为什么在联邦制中ab相恋的人如此之少。
毕竟alpha的易感期,beta不能抚慰。
也并不是所有被他就像他这么幸运一样,遇到的秦泽西居然是个没有易感期,甚至还对o□□生排斥的alpha。
秦牧野和他哥不一样,注定要和s级别的oga相结合。
所以他才不赞同容秋和秦牧野在一起。
他能做的,就是好好把这两人的关系给断掉,最好在秦泽西干涉之前就和平断掉。他了解他的伴侣,心狠手辣的程度并不亚于他。
如果真等到秦泽西,容秋的安危必定不定。
容钦不愿回忆那晚坐在跨江大桥上的青年,脆弱,无力,仿佛风干数百年的纸页,轻微一用力就会嘎嘣而脆化。
现在做得刚刚好。
小beta或许会痛上一时,但失去记忆,又能重新开始新人生。再怎么也比继续活在秦牧野的阴影下,甚至跳湖而丢了性命要好。
以后容秋和秦牧野二人桥归桥,路归路。
各过各的。
容钦有容钦的思量,而秦泽西那边陷入茫然,素来洁身自好的他被一下子被打入“玩的花的豪门alpha”行列,即便委屈,却连话都不敢多辩驳两句。
他最初看上容钦的时候,容钦脾气倔,即便是个beta,骨头都比许多alpha还硬,他走了不少弯路才追到人,现在哪还敢和容钦吵架。
做了错事才最怕别人翻旧账。
而他在容钦那儿的旧账……
估计摞起来都有三米高了。
秦泽西想想就不免胆颤心寒。
容钦没给他胆寒的机会,当下审阅了最新一邮件,没几分好气地道:“对了,这次a星的矿场问题我解决后,我就去第十三军区待一段时间。”
秦泽西不说话了。
他不想容钦去十三军区,一去也有几个月见不到人。
但二人沉默了许久,秦泽西还是同意了:“都随你。”
“嘁……”
容钦单肩挎着包出来时,就听见容钦莫名地嗤笑一声,压低了声音,不知道和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茶几上的小番茄都快被他用牙签戳烂了。
容秋就在沙发边站着等他,也不打扰。
但容钦见他出来,果断挂断了电话。
二人俱一言不发。
容钦有些担心。
不知道容秋还认不认得出来他是谁,赵苳岐会不会把别的有用记忆也给洗掉了吧。
“小秋,你还记得……”我么。
“我记得的。”
容秋打断他的话,往常覆在额前的碎发被他随手捋在脑后,他笑得开朗又清湛:“你是容钦哥。”
容钦颔首应下这声“哥”。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原来的小beta挺像一戳就跑的兔子,现在的容秋则不同,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但少了几分柔和和稚气,多了些他说不清的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气质真是一种很玄妙的东西。
能让长相一模一样的人呈现出两种坚韧不同的状态。
容秋看容钦不动,自己主动上前两步。
他只是模糊了两年里关于某个人的记忆,但别的都还记得。
容钦哥是个好人。
如果不是容钦哥,他似乎伤心难过到快要丢了命。而且光靠他自己,是约不到这么厉害的心理诊所。
但现在容秋觉得容钦的反应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