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之上,白色照明灯光不知为何突然变得忽闪忽闪的,林克斯满眼血丝地勉强抬头看向劳伦斯,在看到对方脸上笑容的那一刻,他瞬间便明白了些什么。然而一切为时已晚,不等他从地上爬起,便见劳伦斯身旁的虚空之中陡然浮现出一个光团,光芒之中呈现出了一个通体呈球形的白色物体,球体的中间生着一只巨大的独眼,其背后展开着一双洁白的羽翼。
“天使…”林克斯心中刚生出这个念头,视野便瞬间被一阵强烈的白光所笼罩。
“啊!!!”走廊里响起了林克斯撕心裂肺的惨叫,被称为圣光的洁白光辉照射在他身上,不过这一次感觉却与上一回完全不同,那炽烈的白光就如同滚烫的铁水一般炙热,此时被白光笼罩的他只觉身上的每一寸皮肤和肌肉都在承受着烈火炙烤,那种疼痛仿佛正有无数细针在一点点刺入他的每个神经末梢般,剧烈的痛楚几乎是瞬间就夺走了他的抵抗能力。
“叮。”林克斯彻底趴倒在了地上,脸上的白色面具也在这一刻脱离了他的面颊,然而那圣光带来的灼痛并未因此消散,火焰灼身的感觉反而因此越发剧烈了起来。就在林克斯以为自已要被这般灼烧至死的时候,炽烈的白光却十分突兀地收歇了。
“呃……”林克斯半死不活地趴在那边,他咬紧牙关这才保留了最后一点薄弱的神智。模糊的目光看向面前的白色面具,只见其也是如同被火焰炙烤过一般正不断冒着白烟,他的鼻间能闻到一股焦糊气息,只是他不太确定这气味的来源究竟是面具还是他自已。浑身上下灼痛感无处不在,疼痛盖过了一切彻底遮蔽了他的感官,因此现在的他连移动一根手指都做不到。
就在这时,他突然觉得自已的头发被一只大手给一把抓住了,对方就像是拎小鸡一般将他的脑袋从地上拽了起来。只见劳伦斯此时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半蹲着身子默默将林克斯抓到了自已眼前,二人面对着面,在他的脸上此时已然不见了方才那诡异的神情,他的面色冰冷依旧,从中林克斯看不到丝毫情绪。
“林克斯先生,请和我走一趟吧。”
毫无情感如机械一般的冰冷话语传入了林克斯耳中,旋即对方的手掌松开任由他浑身无力地坠回到了地上,一片天旋地转间他只觉自已被人以很粗暴的方式翻了过来,随后很快便有一双手臂穿过了他的腋下将他向后拖行而去。
此时的林克斯意识已经有点模糊了,精神的溃散导致他的思维就像是卡壳了一般滞涩缓慢,与此同时他的身体也调不起一丝气力,他只能大概感知到自已身上正在发生的一切。
“不好…”他知道劳伦斯肯定也出了问题,但此时才发现却是为时已晚,身下传来和地面摩擦的感觉,林克斯正被对方抱着向后拖行,他很想尝试抵抗,但奈何此时的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
就在他逐渐绝望只得任由对方施为之际,一股冰凉的感觉却突然从他的右手指尖传来,紧随之一道凉气被什么东西瞬间注入了他的身体,那股凉意如同一根细长钢针般在他体内游走,它每到一处都会留下令人凉彻心扉的寒冷,伴随之在他体内扩散,林克斯却惊讶地发现自已竟是借此重新取回了部分肢体的触感。
最终这股凉气直冲入了他的脑海,一瞬间他已然紧闭的双眼陡然睁开,原本已经奄奄一息几乎要失去意识的林克斯却是遵从着某种行动本能突然暴起。
他右手猛然收紧,一件东西已经不知何时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中,强忍手臂上的灼痛,林克斯在电光火石间快速将手中的事物按在了自已脸上。耳边的混乱杂音一闪而逝,白色面具重新与他合二为一,直到此时拖拽着他的‘劳伦斯’才意识到了情况的变化。
“哈尔!”他的应对措施来的不可谓不快,一声厉喝在走廊中响起,旋即那隐没于虚空之中的契约天使再度出现,独眼瞄准了林克斯,它再度发出了一道炽烈的白光。对方明显是想要故技重施再度逼迫林克斯和那面具分离,可也几乎就在同时‘劳伦斯’突然感觉有什么冰冷无比的东西触摸到了他的脚踝。
“咔嚓!”金属镣铐闭合的声音响在耳边,冰冷的圆环触感从脚踝处传来,‘劳伦斯’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正要低头查看情况。但也就在这时,洁白的圣光已然将他和林克斯同时笼罩在了其中。
“啊!!!!”走廊里再次响起了那痛苦至极的惨呼,但这次发出声音的却不止一人。只听扑通扑通两声闷响,走廊上的两道身影双双倒在了地上,一旁的契约天使哈尔直到这一刻才发现了异常,眼见主人痛苦倒地,它急忙扑扇着翅膀收敛了身上发出的光茫。
白光散去,只见走廊内的二人同时跌倒在了地上,他们身上冒着缕缕白烟均是神情痛苦地倒在地上挣扎着,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油脂被灼烧的味道。
“该死!”但相较于之前就遭遇重创的林克斯,乍然遇袭的劳伦斯恢复速度明显更快,只听他低声咒骂着从地上坐起,低头看了眼缠在自已脚踝上的漆黑镣铐,他的神情变得凝重无比,面色阴沉地看了一旁依旧躺倒在地的林克斯一眼,他没有选择继续补刀而是第一时间开始尝试着打开脚上的镣铐。
“哈尔,圣光术!”用手试了试镣铐的质感,劳伦斯很快发现对方的坚固程度竟似不亚于钢铁,因此他立刻放弃了徒手尝试的打算转而选择了向自已的契约伙伴寻求帮助。
哈尔收到了指令,它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不问缘由的快速行动是他唯一的回应方式,小天使快速降低高度来到了劳伦斯脚边的位置,独眼对准了那束缚着劳伦斯脚踝的黑色镣铐,它这次收束着光线发出了一道覆盖范围极小的圣光。
“扑哧!”
“啊!!!”
然而这次尝试的结局却并不好,在那圣光的照射下,漆黑的镣铐非但没有打开,反倒是如同遇到了烈火灼烧的金属一般快速升温,仅仅两秒它就变得如同烙铁一般通红滚烫,伴随着一股白烟从劳伦斯被紧紧束缚着的脚踝处升起,他当即发出了更加凄厉的哀嚎,一旁的天使哈尔见此情形哪里还敢尝试,它立刻就停止了圣光的输出。
“咔嚓!”
然而就在二者被这漆黑镣铐弄得焦头烂额之际,却突然听得一旁传来了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天使哈尔和满脸痛苦之色的劳伦斯同时转过头,却见一旁躺卧在地的林克斯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物,一个黑洞洞的枪口此刻已经指向了天使哈尔,因劳伦斯指令而现身于此的小天使此时距离那枪口不过半米之遥。
“快躲开!”劳伦斯瞬间瞳孔放大惊呼出声,然而一切都为时已晚。
“砰!”一声枪响响彻整栋建筑,灯光明灭不定的走廊内炸开了一团橘红色的火光,一枚刻印着银白花纹的子弹从枪口中射出,飞过不足半米的距离,它直击在了那刚刚回转过身体的小天使身上。一切都恍若巧合,子弹正中了它那位于身体中央的巨大独眼,下一刻哈尔身上骤然爆开了一团白光。
“嘶!”一声如同鸟鸣一般的尖锐嘶叫响起,但这声音仅仅持续了片刻,下一秒随着白光炸裂,被子弹正中要害的小天使哈尔瞬间化作一颗光球炸裂开来。强烈的闪光之后,哈尔消失在了原地,走廊内唯剩下它躯体爆裂之后留下的无数光屑碎片,它们在半空中化作片片洁白的羽毛飘散而下。
“不可能!”走廊中响起了劳伦斯疯狂的咆哮声,看着漫天散落的洁白羽翼,他在短暂愣神后满脸不可置信地怒吼出声,这一幕看得一旁的林克斯微微愣神。
“他不是被夺舍了吗?”林克斯无法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在他猜想中对方此时应该并不是本人在掌控身体才是,为什么小天使的死亡会给他带来如此真切的情绪波动?然而不等他有所思考,下一秒现实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腾的一声,在林克斯惊讶的目光中,失去了契约天使的劳伦斯身上毫无征兆的冒出了一抹不明来路的洁白火焰。那火焰最初出现在他的双手之上。出现的瞬间一旁的林克斯面色陡变瞬间解开了他脚踝上的镣铐,电光火石间生存的本能指引他做出了最正确的决定,因为下一秒那洁白的火光便迅速传遍了劳伦斯的全身。
“呃…啊!!!”劳伦斯痛苦挣扎着跪倒在了地上,不知何处而来的白色火焰灼烧着他的身体,他全身的衣物几乎瞬间就化作了飞灰,暴露出来的身躯则是被火焰攀附而上瞬间包围。
浑身浴火的劳伦斯痛苦挣扎着,白色烈焰灼烧着他的皮肉,但那白焰似乎与普通火焰不同,劳伦斯的躯体在其灼烧之下却并未出现碳化的迹象。白焰升腾之间,只见他的身形不断萎缩着,短短数秒他那壮实匀称的身躯就变得如同老人一般瘦弱佝偻。
一旁的林克斯见状急忙双腿用力挪动身体远离了对方,待到拉开了相对安全的距离,他这才面目扭曲地看向了自已的双手,只见此时他的十根手指上部已是尽数皮开肉绽,伤口是明显的烧伤,被灼烧的部位如今还在冒着丝丝烟雾,将它们靠近鼻端林克斯甚至能清晰闻到一股烤肉的气息,这让他在惊恐之余也不由感到了一丝后怕。
这就是刚才白焰燃起的瞬间通过黑链映射到自已身上的伤势,若是自已再晚一点解开镣铐连接,自已的身体如今是什么模样他根本就不敢想象。可饶是如此,他的十根手指却也在刚才的变故中瞬间被废,看着那通红一片时不时冒出血水的伤口,他有些心有余悸地再度看向了劳伦斯,却见此时这位年轻警官已经没有了生息。
他维持着跪在原地的姿势,他的身躯随着白焰灼烧很快变得枯瘦萎缩,全身的皮肤松弛垮落披在骨架之上,劳伦斯看着就好像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唯有他的面容还维持着原先的模样。
劳伦斯脸上的神情极度痛苦地扭曲着,其在生命最后时刻承受的苦难尽显其上。而他的双眼此时却已经发生了异变,寄生在劳伦斯身上的异常终是在最后时刻露出了马脚,只见此时他的双目已然爆裂开来,没有任何黑液流出,唯有两根生着黑色指甲通体呈灰色的手指从他眼中生长了出来,在火焰之中那两根手指已经停止了动作,并且随着不断的炙烤,它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缓缓萎缩。
看着年轻警官的死状,林克斯的呼吸忍不住加快了几分。见对方已经彻底没了动静,林克斯这才确认危机暂时解除了,然而劫后余生的他此时却没有半分欣喜。
此时他身上的伤势已然十分严重,无论是‘劳伦斯’的偷袭还是圣光的灼烧都给他带来了不轻的伤害,如今他全身各处都有皮肤在传出阵阵的灼痛感,而他那严重烧伤的十根手指更是基本失去了知觉已经完全不听使唤了。但相比身上的伤势,他眼下所面临的情况甚至还要更加糟糕。
“我貌似又亲手杀了一个教士啊。”心中如是想着,林克斯真的是欲哭无泪。什么搏取教会和警察的信任?什么洗脱罪名活在阳光下?如今他对这些已不再奢求了。留下来冒险的那个决策可能打一开始就是错的,就是那些不切实际的奢望让他慢慢落入了如今这一重又一重的乱局之中,这一刻林克斯真的后悔了。然而如今的情况当真是悔之晚矣,因为此时的他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了。
就在林克斯呆坐在原地不知所措之际,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的走廊尽头不知何时出现了另一道穿着风衣的身影,而此时对方已经掏出了别在腰间的武器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默默对准了他的后背。
“砰!”走廊中又响起了一声枪响。
“咻!”高速飞行的金属弹头从林克斯耳畔飞掠而过,听得那耳边响起的破空之声,呆愣在原地的林克斯却仅是出于本能颤抖了一下。下一刻子弹打在了他面前的劳伦斯身上,这一击正中眉心,劳伦斯的脑袋瞬间爆开。没有飞溅的血水和浆液,子弹穿颅而过的瞬间,他的躯体顿时化作飞灰缓缓飘散在了空气之中。
随着他身躯的消逝,洁白的烈焰也渐渐消散化为无形。很快走廊就恢复了安静,一切痕迹消失殆尽,就仿佛劳伦斯从未出现在这里过一般。
“哒哒哒……”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林克斯睁着密布血丝的双目动作有些僵硬地转过了脑袋。看着那向自已缓缓靠近的身影,看着那正指向自已的仍在冒烟的漆黑枪口,下一刻林克斯却是笑了。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林克斯发出了低沉的笑声,瘦弱单薄的双肩颤抖着,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最后他那几乎神经质一般的狂笑声响彻了整栋建筑。
然而他这副癫狂模样却并未减缓身后之人的步伐,长廊间闪烁得越发频繁的灯光照出了他的面容,此人正是莱特警官。他脸上此时依旧带着那标志性的和蔼微笑,然而他的手枪却是直直瞄准了林克斯的脑袋,二人间的距离快速缩短,直到最后,黑洞洞的枪口直接抵在了林克斯的太阳穴上。
“莱特警长,我…”感受着枪口上残留的热度,最后一刻,林克斯的求生本能终于被唤醒,只见他嘴巴开合着似要说些什么,然而当他斜着眼睛望向对方之时,一切的话语却都凝滞在了嘴边。
金发的中年警官依旧微笑着,然而今天他的笑容却格外诡异,他脸上的肌肉看着略有一些不协调,一对嘴角翘成了颇为夸张的弧度,而在他那蓝色的双眸之中,林克斯清晰看到了两道即将破障而出的灰影。
在他满含绝望的注视下,对方扣下了扳机。于耳畔炸裂的枪声瞬间夺走了林克斯的听觉,巨大的推力打在了他的脑侧,有什么东西爆开了,视野瞬间被红色填满,林克斯的意识飘飞而出渐渐落入了无垠的黑暗之中。
……
夜里十点,霍恩堡警局特别行动队的通灵室内,围在桌边的三人于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醒来的三人看向了彼此,众人脸上皆是表情各异,但他们的下一个举动却出奇的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