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午饭后才得知，原来今天是老人唯一儿子的生日。老人每年也是少有的会做如此丰盛的一餐。
虽然老人一再表示儿子已经很多年没回家了，自已也只是每年的惯例，不存在什么讲究，但是沐灵灵还是决定再做几道菜来感谢老人家的款待，也为吃了他儿子生日餐而道歉。
对此，林沐枫也没什么异议。
只是他实在是不会烧农村的土灶，柴添的不是多了就是少了，火要小不小，要大已经灭了。
被赶出来后，林沐枫只好在院子里的池子旁洗菜。
老人本来也想帮忙，但都一一被他们两人严辞拒绝了，就只好搬了张椅子坐在门口，扇着蒲扇，闭着眼似乎在小憩。
“老先生。”
林沐枫还是没忍住心中的疑惑。
“怎么了，小伙子？”
老人睁开了他那双浑浊的眼睛。
“能告诉我屋里案上的照片里，那个男人是谁吗？”
林沐枫的语气有些沉重。
“照片？哦，那是我父亲和母亲的照片，已经七十多年了。”
老人愣了一下，马上又做出了回答。
“这样啊……”
老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看了看林沐枫又朝屋里的几案上看了看，恍然大悟地说道：
“说起来，小伙子你长的有点像……”
或许是意识到不妥，老人赶紧止住了话茬。
“老先生，如果不介意，能说说您父亲的事吗？”
林沐枫没有过多纠结于老人的失言，又问起照片上的男人。
“唉，这也没什么好忌讳的。不过其实我也没见过我父亲，他是知青下乡来这儿的。我母亲和我说，她生下我不久后，我父亲就被调回去了。”
老人顿了顿，眼神里渐渐有了些悲凉，继续说道：“我母亲到死都还惦记着他，但是他却没来看过我们娘俩一次……”
“对不起。”
“这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孩子。唉，或许我就是这样的命吧。结婚没多久就去参军了，本想过几年就退役。哪想到赶上越南那皮猴子来侵略我们……”
“战场上丢了条腿，好在还活着。回来后媳妇跟人跑了，一个人好不容易把儿子拉扯大了，这混小子就说要出去混个名头，结果这么多年也不回家。刚开始还写信回来，后来信越来越少，最近一年什么音讯都没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呢。”
老人笑着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又自顾自地说着。
“有人说我儿子就是不想管我这个老头子了，我不信也不在乎。不管他愿意管我也好，不管我也罢。只要他还活着，能过的开心，就好。其他的，老头子我别无所求……”
“……”
林沐枫听完后久久不能释怀。他想，自已和老人比起来又算的上什么呢？自已的那些遭遇或许在老人这里什么也不是，但他却没有那样的力量去坦然面对一切。
“孩子，人生在世，要豁达一点。你看那棵石榴树，是前些年我在路边捡到的被车压过的坏苗，栽下去后我就没有管它。而那棵从市场上买来的，我精心栽培的樱桃树苗，现在已经枯死了。”
老人指着院子里那一盛一衰的两棵小树说道。
“其实不是土壤不合适，是我没有把控好樱桃树施肥浇水的量，我当时严格按照书上面来，没有考虑客观实际因素。人生不也是这样吗？哪有什么循规蹈矩一辈子的人？只有接受这光怪陆离的现实，才能走得下去。”
“孩子你要记住，很多事情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无非就是你担心的太多，想要做的更好却总是犹豫，眼睁睁看着机会逃走，等到事后才追悔莫及。苗的生长尚且需要顺应环境，人又何尝不是呢？没有什么完美的结局，人生总是有遗憾的，可要是因为遗憾就不敢迈出脚步，总是瞻前顾后，那你可能连遗憾都没了。”
老人摩挲着手中的佛珠，又将它缠回了手臂上，语气变得深沉，问道：
“孩子，你想活出怎样的人生呢？”
“无论你想做什么，成为什么样的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别想太多，尽管去做就好。人活一世，求的不就是一颗真心吗？你心里有怎样的声音，就去认真聆听它，别让自已后悔……”
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站起身来，他拄着拐杖晃晃悠悠地走到林沐枫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沐枫看着他那瘦小的身形，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倒。
“谢谢您。”
林沐枫由衷地表示感谢。
“小娃子不用谢，你不嫌烦愿意听我这个糟老头子絮叨就很不容易了。”
老人笑了笑，眼神变得深邃起来，在林沐枫耳边没由头地轻声说了一句。
“我父亲姓林，从帝都下放来的。”
林沐枫神情一怔，猛地转过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看见老人连连摇头，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呢？林沐枫，菜还没洗好吗？我这边要下锅了。”
厨房里的沐灵灵从侧门探出个小脑袋，有些不满林沐枫的拖拉。
“来了。”
林沐枫调整了下情绪，拿起装菜的篮子进了屋。表面上他很平静，但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老人对沐灵灵的手艺格外满意，直夸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要在古代提亲的人怕不是要排出十几里地。
沐灵灵听后红着脸，不好意思地说曹爷爷过奖了。
林沐枫也有些意外，他之前只知道这小姑娘很能吃，不知道竟然也做得一手好菜。
他突然觉得自已之前给她做了两个多星期的饭亏了。
在老人的叮嘱声里，沐灵灵笑着和她的老爷爷告别，拉着不太情愿的林沐枫一起给老人家挥了挥手。
林沐枫能感觉到老人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们，他有无数次想回头，但都忍住了。
林沐枫从未见到过只是一眼就将他的内心洞悉无二的人，但那位老人却没有让他感到害怕，始终如夏季吹过窗台的风，让燥热的心变得宁静。
老人有他不想说的秘密，林沐枫又何尝不是呢。况且，林沐枫并不傻，他已经有些明白了。
听从心底的声音吗？
总感觉有些不太现实呢……
又想起来老人的话，林沐枫苦笑着踏上了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