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天后在诛仙台受雷击之刑。
天帝也知道天后是撑不住雷刑的,便问她有没有话想说?天后说有句话。天帝便走过去俯身听。没想到被捆仙绳捆住的天后,竟然挣脱开来, 用力抱住天帝。两人本就在诛仙台边缘,顿时滚了下去。
在场的天兵天将都傻了, 他们修为一般, 根本无法靠近诛仙台。
恰巧三千天雷滚滚而至, 电闪雷鸣加上诛仙台的戾气,不过顷刻间,二人就化为灰烬, 再也寻不到。
这件事对天族造成了惊天震荡,短短一日就失去了两位掌权者。众仙皆觉得不可思议,天帝就算年事已高,但是修为在那里, 就算从诛仙台跌落,也能飞回来啊。
有仙问:“那三千天雷呢?”
有仙回答:“天帝只要飞回来, 就是挨几道天雷也没什么。怪就怪在, 他一点挣脱的意识都没有,硬生生挨了天雷和诛仙戾气化为灰烬。”
众仙又去云顶天宫查看, 发现天帝喝水的杯子上留着一抹残毒, 那是可以短暂控制人行动的蛊药。
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有人给天帝下了蛊毒,不然他怎么会跟着坠下诛仙台呢?
是谁?众仙心中乱猜,心中闪过一张面孔。
“是不是大殿下?”
“怎么可能?天后受雷击之刑已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大殿下为何要搭上自己的父皇呢?天帝死了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若是为了给天后报仇, 更说不通了。天后是他母亲,天帝就不是他父亲了吗?天帝死了他又找谁报仇呢?”
众仙道:“对啊, 对啊,”
有个声音道:“那么诸仙有没有想过可能是二殿下?天帝死了,最大的受益者是他。要知道,天帝一直属意他来继位。”
二殿下?众仙脸上同时涌起惊恐,连这个名字都不敢说。
那声音又在笑,“诸仙如此惧怕那位的言出必灵,看来以后日子不好过喽。”
众仙面皮一抖,天帝在时尚可震慑一下帝幽,因为好歹是他父亲。天帝不在了,三界之中再无帝幽在乎的人,若真有点什么事惹恼了他,都无人敢开口说情。
唉,言出必灵,如今看来就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刀,随时都会落下。
璃沫一直待在池塘中,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帝幽从不提这些,每日倚在池塘边的躺椅上看书,眸光清淡又沉郁。
只有当璃沫浮出水面时,他才有点笑意,很轻地摸摸她的脸。
“你在看什么?”璃沫对帝幽手里花花绿绿的纸很感兴趣。
“在看山水志。”帝幽俯下身,把书翻过来给她瞧。
璃沫看到一座山上都是蛇头,恶寒了一下,“这是什么?”
帝幽道:“是人间。人间有三千之国,这是其中一个,叫蛇头国。传说这里的树木都长满蛇头,但这蛇头其实是一种果子,砍下来就能吃。”
璃沫惊奇,“可以吃的蛇头果?”
帝幽点点头,又翻开一页给她瞧,上面画着一个浑身漆黑的人,手握两条长蛇,耳朵上也挂着蛇,“这是雨师妾国,这个国家有个地方叫汤谷,是太阳沐浴的地方。每到黄昏,太阳就会沉在那个地方泡汤,第二天天亮,再从那里升起来。”
璃沫听得有趣,“那岂不是太阳泡汤的地方会咕噜咕噜冒泡?”
帝幽道:“等你分化出了腿,就能离开池塘,那时我带你去看。”他停了一停又道,“或者你还想去什么地方,我都可以带你去。除了天界,人间也有很多山水,很是壮观。”
“分化出了腿?”璃沫歪歪头,想起水蛇精的话,像她们这种水产,想要去陆地就必须等成年长出腿,想要与人双修也要等成年长出腿。
她脱口而出,“那是不是就能和你双修了?”
帝幽微微一怔,凤眸少见地露出一点慌张。
璃沫追问,“是不是不能跟你双修?”
帝幽道:“可以是可以,但我得事先做好准备。”
璃沫问:“什么准备?”
帝幽重新躺回椅子上,脸冲着天空,将书卷盖在脸上,嗓音清透又带着点笑意,“因为很疼啊,而且,我还得学一学。”
璃沫更疑惑了,这事不是女子会疼吗?
不过长出腿的日子到底是值得期盼的,她双臂交叠趴在池塘边,下巴抵在上面,“帝幽,等我会走了,我要去你书房看看,听说那里有我的画。”
帝幽翻身坐起,眼中满是明朗笑意,“这件小事现在就可以答应你。”
他朝她伸出双臂,一点都不在乎即将而来的凌迟。
但在抱住她时,才知道什么叫美人恩难消。
“你以后少吃点。”他急促地喘着气,感觉自己走在刀尖上,一步一个血印。
“什么?”璃沫不解?她瞅瞅自己,挺苗条的呀。
帝幽额头都是汗,甚至背部都湿透了,但还撑着痛意故意逗她,“在长出腿前少吃点,因为你不能走道之前,我都得抱着你了。真够呛,怎么这么沉?”
璃沫听到沉,满脸璀璨笑意,“沉好啊,我们鱼族里面,评价好看就是看肉实不实诚。越沉的姑娘越能嫁个好人家。”
帝幽轻笑,“好呀,这么说我娶到一个好姑娘。你瞧你可沉了,我手臂都颤抖了。”
璃沫脸红了红,“你还没娶呢,娶就是要双修。我没长出腿,等长出腿,你要带最好看的水草来求娶我,我才跟你走。”
帝幽又是一阵低笑,“好,等你长出腿,我去找天底下最好看的水草带你走。”
*
没过几日,魔族和妖族趁着天界无主,派遣大军来犯。那些质疑帝幽杀害天帝的神仙们都来求他,求他出兵镇压。
“殿下若不去,天族存亡就在此一劫啊。”
“天帝薨了。我等只能依靠殿下的庇护。殿下不去,我们只有等死了。”
帝幽临走时摘下一条银色的细链戴在璃沫脖子上。
“这是护命石,与我心脉相连。你若有什么事,我会知道的。”
璃沫看向那颗通红的小石头,用手捏了捏,“我若有事,你会一下飞回来吗?”
帝幽很轻地笑了一下,“如果离太远的话,也有可能回不来。但我会倾尽全力护你,不必担心。”
璃沫又问,“帝幽,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帝幽微微一怔,垂了垂眼,他也不知。从她落在他手里的那刻,就像一枚桃花瓣落在了心里。那日她幻化成人,他真的从心底感到欢喜。原本觉得自己沉迷一条鱼不正常,原来一切都是命运的馈赠。
“许是我们的红线系在一起了吧?”
“红线?”璃沫眨了眨眼。
帝幽轻“嗯”一声,“天族掌管姻缘的仙尊养着一种鱼,可以看到每个人人手腕上的红线。当红线连在一起时,那两个人就是要做夫妻的,等我回来带你去看。”
璃沫疑惑地低头,在她的右手腕,一截红线系在上面,断线的部分软趴趴地垂下去。而帝幽,他的手腕上根本没有红线。
帝幽走了两步,转身又回来,揉揉她的发顶,“等我打完仗,就去给你找好看的水草。”
璃沫没有等来帝幽的水草,她只等来帝幽的死讯。
天兵天将把她压到诛仙台,说是因为她的蛊惑帝幽战死在幽冥。
璃沫不信,“他怎么死的?他怎么会死?”
一位仙将冷笑:“那就不知道了,许是你日夜缠着殿下双修,才害的殿下力不从心。”
璃沫吃惊地睁大双眼,没想到帝幽死了他们还要侮他清名。
“我只有鱼尾,殿下如何与我双修?”
另一位仙将道:“那我们管不着,总之,妖就是妖,哪有什么好东西。”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天兵厉声道,“还等什么,施刑吧。”
高台上,一位仙尊小声对帝煌道:“妖若掉下诛仙台,连元魂都会凐灭吧?”
帝煌点头,用气声道:“看准了吗,她脖子上确实带着帝幽的护心石?”
仙尊道:“看准了,上面萦绕着的气息确实是帝幽的。”
帝煌面无表情,“那就看他舍不舍得万里送神魂来救她了。”
仙尊笑吟吟,“若是肯救,神魂分裂,言出可就不灵了。”
帝煌淡笑,“何止不灵,连战力都要折损一半。”
璃沫被掷下诛仙台,蚀骨的戾气立刻冲了上来。她连尖叫都来不及发一声,身体就被撕裂。心脏瞬间被穿透,她猛地一顿,沉沉闭上眼。
一道强烈的光束猛冲过来,紧紧缠住她。但是璃沫的身体已经被戾气绞杀成碎末,那束光仅仅来得及护住她的元魂。
高台上,仙尊挑眉而笑,“哎呀,还是离得太远了啊,晚了一点。不过护住了小妖的元神,至少能保她投胎转世,也不错啊。”
帝煌道:“帝幽离得太远,神魂分裂无法及时得到这边的消息。去,派人告他,他的小鲤鱼精元魂碎裂,永世不得超生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
【嗯,不知道,就知道你是一条小鲤鱼。】
【我没有名字啊,不然你给我取一个?】
【你是鲤鱼,又爱吃点心沫,干脆叫鲤沫吧。】
【随你。】
“沫沫,别哭。”
“沫沫别哭,是不是疼?”
“醒一醒,璃沫。”
璃沫头疼欲裂,觉得四肢百骸都在发疼。她不知躺在谁的怀里,冰凉彻骨的指尖不断为她拭着泪。
她勉力睁开眼,对着那张好看的俊脸道:“帝幽”
墨迟眼中露出一点好笑,“我是帝幽吗?你再好好看看。”
璃沫眨了眨沾满泪珠的睫毛,好看的单眼皮,好看的鼻梁,好看的削薄的唇,好看的少年。
她摇了摇头,心中清明许多,单手撑着坐起来,另一只手曲指揉着眉心,“你是墨迟。”
墨迟拉起她一只手,将灵力输给她,“猛地出幻境就是这样,头会疼,停一停就好了。”
“幻境?”璃沫抬起脸,葡萄眼儿一片迷茫。
墨迟道:“你忘了?我们被石椅吸进来,掉入了别人的记忆里。你经历的幻境就是那位的记忆所化。”
璃沫奇道:“你怎么知道?”
墨迟犹豫了下,道:“因为我也在幻境里。”
璃沫顿时明悟,怪不得她总觉得帝幽有种很熟悉的气息,原来墨迟在幻境里幻化的就是他。
璃沫脸颊顿时发热,她在幻境里迷迷糊糊,与帝幽经常缠绵在一起。虽不至于做什么,但是缠着他索吻这种事可没少做。
她忙把脸别过去,强作镇定道:“那现在做什么?”
墨迟看着少女红透的耳朵也不拆穿她,眼尾微微一挑,“自然是从这儿出去了。”他起身走到一座山石旁,从上面抱起一个白色的人头骨。
璃沫吓了一跳,四周黑沉无比,只有人头骨惨白的渗人。
“这是谁”
“帝幽。”
“帝幽?”璃沫因不可置信睁大了双眼,一时难以接受这件事。
墨迟“嗯”了一声,“上古第一位战神,只可惜落得身首异处的下场。”
璃沫呆滞地眨了眨眼,目光落在作古已久的头骨上,还是难以接受风华冠绝三界的上神,如今是这个模样。
“他怎么死的?”
“不知道。”
璃沫轻轻蹙眉,“我落下诛仙台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但是墨迟你也不知道吗?”
墨迟道:“你落下诛仙台后,我也跟着离开了幻境,醒来时这尊头骨就在我怀里。想来这就是堕灵要找的东西。走吧,我也有很多问题想问它。”
璃沫道:“它能告你吗?我们一出去就又被动了,它说什么就是什么。”
墨迟淡淡道:“不会,言出必灵是因为帝幽的能力。帝幽死后因为头骨掩埋在这里,一定程度影响了整座尸山,但是现在它说了不算。”
少年眸色寡淡,嗓音疏离,有一瞬间像是帝幽附在了他身上。
璃沫有些毛骨悚然,“你是墨迟吗?”
墨迟看着她怕怕的模样,忍不住发笑,揪了揪她垂下来的小辫,“我不是墨迟我是谁?沫沫别怕,就算有一天我成为鬼也不会伤害你。”
璃沫撇嘴,“又在胡说八道了。”
墨迟轻笑,“你只要记住你不是小鲤鱼精就行。”
璃沫想起那些缠缠绵绵的吻,脸颊飞红,“你就别再提那个啦。”
墨迟不再逗她,朝她伸出手,“拉紧我的手。”
璃沫把手放上去,“就这么回去吗?”
“嗯,就这么回去。”
*
鹤留山众人被死死吸在地上,他们的手臂也被无形的力量按在石道中,缓慢流着血。
石道一圈一圈围绕着石头座椅,红色的河流就像供奉未知的神灵,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森诡异。
身体越来越凉,感觉血液的流速变慢了,整个人头晕目眩,这是快要死去的感觉吧?
但比起死亡,最令人惧怕的是等待死亡的过程。听着血液一滴滴落入石道,就仿佛在倒数着生命。
“师叔,我不想死。”鹤岚一声音发着抖。
在他旁边的修士接道:“都怪鹿灵山,如果不是送他们我们也不会被抓到这儿来。我连抓我们的人是谁都没看清。”
“是啊,”另一个修士气哼哼道,“我知道今天是必死无疑了,希望死后可以变成厉鬼,扰得鹿灵山不宁。”
他找不到璃沫和墨迟算账,就用眼去瞪白羽和苏妹白,只恨自己现在不能站起来,不然能用牙咬碎他们。
白羽只略看了他一眼就合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