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茂怀实没料到常伯犹豫几日是在踟蹰他和周辞渊的事。更没料到, 常伯会看的如此长远通透,针针见血将他逃避担忧的未来列了个清楚明白。
大年下的,刚刚雀跃自在了没几天,因常伯这晚的谈话, 崔茂怀那股精气神瞬间又萎靡下来。
可他也知道, 常伯之所以一改往日和缓委婉风格,说的如此坦白犀利,也是为了让他看清现实, 及早抽身……
只是到了如今,他还能轻易抽身退却吗?
崔茂怀的低落情绪一直延续到快正月十五。
上元节前, 铺子里准备上新点心,如今大家生意作熟, 日日对着顾客, 也知晓如何营销,连什么时候上什么新品也有考虑。
经过众人讨论, 他们香飘十里的顾客群多是中上层人士。这些人整个年节大鱼大肉吃的多, 过年甜口的东西也不缺,所以这回年后新上的点心就少些甜味,要香而不腻, 最终大家推出芝麻糕。
芝麻本就是香口的东西, 加上糯米粉,淡淡甜味, 便是刚吃了一盘肘子, 再吃雪人或龙须酥会觉得腻, 芝麻糕却还能吃上一盘子……
至于如何得出这结论的?
自然是咱们崔小东家亲身实验得来。
他这些日子心情不佳,倒有几分化愤懑为食欲的样子。想着前世美食,可劲儿在家琢磨好吃的。生生把自己喂胖了几斤。
然后恶性循环,让习惯了后世全民减肥、以瘦为美标准的崔茂怀又生出一分对自己的厌恶来。偏偏家里众人见他终于长了点肉,个个欢喜溢于言表。
常妈妈还借口给新酒楼弄菜谱变着花样一天三顿加夜宵不重样的给他做好吃的。就连周辞渊忙中偷闲过来看他,也只赞他这样看着才好。
竟不知他郁闷心事可不仅仅是他胖了。
笨死啦!!!
崔茂怀闷闷和家人将新制的点心并上元夜抽奖优惠活动的宣传单一并装进麦秸编制的灯笼状礼盒里。让家下送到自家vip客户府上。
又在门前宣传了上元夜铺子开门,抽奖猜谜等活动。
上元节在古代可是难得晚上不必宵禁、全城上下、年女老幼齐齐上街观灯游玩的节日。崔茂怀家做生意的,自然也不能免俗参与。可他也给众人排了班,让大家轮流着也能出去瞧瞧热闹。
众人高兴不已,眼瞧着干活做事更勤快效率!
崔茂怀摇头笑笑,在铺子上下转了一圈,和熟客打了招呼说了新年福语。又和几人解释了春联喻意,这才转回内院。
这些日子,关注他家春联的人也不少。据说还有些才子学子组团过来买点心酒水之余,看春联上的吉祥话和书法的。
并且很快,模仿能力强大的古人就将春联学了回去。正好也没出年,便有不少人家、多是有钱或是家里有读书人的,便在门上也贴上了大红春联,加上对仗工整的吉语,祝愿来年心想事成!
就是同街上的不少邻里,也有备了纸墨礼物求到门上讨春联的。自言凑不出像他家这么好的话,铺子里也没有能拿得出手的字……
可我也不会啊!!!
崔茂怀僵硬着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自知他说真话肯定没人信,大家也许还会觉得他有藏私的心不肯帮忙。但若是答应了他又再上哪儿寻好对联和写字的人?!
崔茂怀为难。
尤其这会儿求上门的都是同街面做生意、和关系近的邻居。此时又不同于后世,商家相互要防,同一公寓当了几年邻居连对方姓名做什么工作都不知道。
现在邻里街坊间的关系很多比亲人都近些。否则古来也流传不出“远亲不如近邻”这话。
而且一条街上,除非是极大众或是像西市那样将各行业整合一起,否则一般来说,同街市上很少会有人做一样的买卖。
这固然有古时街道市集都不大的原因,可人们潜意识里、仍遵循着谦让、避免竞争的想法。
同街同市集里,大家买卖不同,反而常相互介绍合作的多。
就崔茂怀曾亲眼见过几次的,有客人去前面铺子买了衣服绸缎,但凡提及一句鞋子不配或是旧了、鞋面有破损,店里的伙计便会推荐隔壁的鞋店或是再前面缝补针线铺子。有买鞋袜的脱鞋换鞋时鞋子有味道,鞋店里的伙计就会试探着推荐对面药堂里塞鞋里的香包,若是客人不是小气人,或不介意提及臭脚,他们还会说药铺里新配的泡脚发汗的药如何如何好用有效……
总之这时的商业环境比崔茂怀所见的后世商业圈健康的多、竞争力也相对小些。
而崔茂怀的香飘十里自在延善坊开起来,说实话,平日里也受了邻里街坊不少帮助照顾。别的不说,好几回铺子生意好堵了里坊大门的路,不也有耽误街上店家生意的嫌疑?大家却也没谁因此找上门的。
再有铺子实在忙碌,人手不足需要的东西一时来不及购买添置。米粮药材家里人在门口朝街上喊一声同街上卖这些的铺子就能送来应急。瞧见谁要往西市买东西,说一声帮忙带些东西也是常有的事……
虽然同样的忙崔家也常帮,常伯常妈妈日常走动安排也绝不会让邻里白帮忙或者谁吃亏。但这些,总归都是人情。
没办法,崔茂怀最终只能含笑接下邻里的请托,然后琢磨半天无能为力的他转而只能很不好意思的将纸墨推向周辞渊,说了原由和请托内容。眼见周辞渊小事一桩的模样想都不用细想就要磨墨下笔,崔茂怀忙偏过视线小声又加一句:
“那个,同一个街上紧邻的,你尽量把字写的不同些……”
“怎么个不同法?”周辞渊贴近来问。明明已经磨了一砚台墨,却仍慢慢转着墨,哪有就要下笔的样子?
“就是,就是大家门上的字都别一个样。”崔茂怀道。
“那要怎么写?”周辞渊口气疑惑,又往崔茂怀身边凑的更近,“哪里有那么多种字,总有相近相同的,又该如何?”
“……笨,你就不会避开咱家的吗?!”
气恼的崔茂怀一声儿喊出来,抬头正对上周辞渊满是笑意的眼睛,才知道自己又被骗了!一个“你”字刚出口,周辞渊却已笑着揽过他的肩,声音低哑含笑。
“既是怀弟喜欢的字,我又哪舍得再写给他人?便是这些对联,其实也不必我亲自写的。”
周辞渊说罢,喊了声“息风”,门外的息风便很快进来。听了周辞渊的吩咐,执笔蘸墨,由周辞渊随口念着上联下联横批,息风则看了纸张长短宽度,很快笔势流畅的写起来。
崔茂怀也第一次知道,息风的毛笔字写得也挺不错。
不同于周辞渊字体风格多变,息风的字一眼瞧过,字字大小一致,一笔一划不带丝毫勾连随意,尽透着稳重刚毅之感。
看的崔茂怀不禁心生愧意!
想想一个古代侍从情报人员,不仅会功夫,有较强的逻辑侦查能力,居然还写的一手好字,当真是能文能武。对比自己……
之前周辞渊手把手教他书法的时候,他还想着要好好练习写的,可坚持了没几天,便因种种干扰兼之事忙又丢开了。
只是这些,细想下来又何尝不是自己找的借口理由?简直和前世一模一样!
“唉——”崔茂怀长叹一口气。
“怎么了?”周辞渊立刻问他。
崔茂怀摇摇头,可见周辞渊仍担忧的样子,终是老实道:“我的字怕是练不出来了……”
“怎么会!”
周辞渊听崔茂怀这么说反倒安心下来,微微含笑,“单纯练字本也枯燥,怀弟一时坚持不了也是正常,等为兄替怀弟找件能让你甘愿写字的物什来,怀弟或许就愿意日日练字了。”
崔茂怀乍然听到周辞渊说有东西能让他甘愿日日练字,自然好奇,忙问“是什么?”
周辞渊却不肯立刻揭开谜底。只道:
“以后便知。”
崔茂怀:“……”
崔茂怀当时没想那么多,周辞渊不肯说他也就算了。
等息风写完那些对联,他就趁着还在年节中忙忙给邻里送了过去。然等周辞渊走了,晚上一个人躺在床上,崔茂怀蓦然想起周辞渊白日里笃定的模样,不由嘀咕周辞渊找来的、且能让他甘愿日日练字的物什,该不会是刑狱里诸如铁鞭、狼牙棒之类的督促工具吧……
这怀疑的小种子崔茂怀自己丢在自己心底,不想起来还好,一旦想起,倒有种越想越可能的感觉。
想要求证,却又因家里事忙,周辞渊也有事要办,常伯又总在旁看着,崔茂怀竟一时没机会相见,连递送个小纸条都不大方便。
直到正月十五,铺子自一开门就客似云来。新推出的芝麻糕果然大受欢迎,众人忙碌不迭,崔茂怀也跟着上下里外帮忙。
到晌午时,崔茂怀才回后面院子准备歇歇,吃点东西。就见许久不见的、曾跟在周辞渊身边叫平安的小子,笑嘻嘻探头从院门进来。
朝崔茂怀问了好后,便从怀里捧出一张帖子,笑说是他家公子让他送来的,且特特叮嘱了,须亲手交与崔公子手上!
崔茂怀含笑接了,转眼注意到正往铺子搬点心的常伯望向这边,不由有些心虚,忙揣了帖子入怀,让平安和随来的侍卫取了外卖,才赶忙跑进屋拿出帖子瞧了。
湖蓝素笺上仅一列字,和崔茂怀家门口贴的春联字迹一模一样:
【月满冰轮,灯烧陆海,恰逢佳节盛景,邀吾弟同游得庆小团圆。】
崔茂怀初看这信还不觉得什么,只心中自然一点高兴。又想着十五灯会,他本也想要去看看古代最热闹的夜晚是何景象,两人一道倒也刚好。
然再看时,念及“得庆小团圆几字”,隐约间,崔茂怀便觉察出这话似不仅仅在说他们二人或是年节庆语,倒像是……周辞渊觉察出什么了?!
……………………………………………
崔茂怀一时乱猜,但无论如何,待到晚上两人相见,这些事问了便知。而此时距离晚上还早的很,他也不急。
直至到了傍晚,眼看天色渐暗,崔茂怀也没叫仍在铺子里外忙碌的众人伺候帮忙,来了这么长时间,他早知道衣袍腰带怎么穿,况十五晚上他出去看灯家人也都是早知道的,常妈妈昨日还特意将他的新袍熨展收拾了一番。
崔茂怀自取了衣袍换了,又看了看几支玉簪束冠,到底不习惯头上顶着个重物扯头发,于是只拣了最轻的革带缀银饰珍珠的准备重新梳头绑上完事。
哪知衣袍腰带崔茂怀如今倒是穿戴的顺手简单,可自己给自己扎前世女生的丸子头崔茂怀手是真有点生。梳子前后左右的梳,可梳了前面后面会松,梳好了左边等绑带子的时候才发现右边耳后居然漏了一缕……
以至梳到后面,崔茂怀举了半响的手都觉得累了。更后悔好端端干嘛自己再梳头?就刚才的头发直接加个装饰不就完了,捯饬了半天还不如之前整齐呢!
“老奴伺候公子吧……”
崔茂怀正对着不甚清楚的铜镜气闷,门口一道声音传来,崔茂怀一偏头,正对上他今日刻意躲避的常伯。
“常伯……”
崔茂怀莫名有点心虚。跟着想起某事,在案上扫了一眼,确认周辞渊送来的信笺不在,才彻底放下心来。只是这感觉,怎么有点后世早恋怕被家长老师发现的既视感?!
常伯表情动作倒是没什么变化,走过来取了梳子,就一下一下替崔茂怀将头发细细梳了,然后手法利落娴熟的束起,又将崔茂怀自选的革带束发系好。之后便用梳子和手将崔茂怀额前两鬓的碎发一点一点压下理好。
说到这事,崔茂怀从前看影视剧就吐槽过,古人就是从小留头发,也肯定不能像影视剧里的假发一样顺滑整齐!
然后等他穿了,大眼瞧过,却发现古人的头发似乎、是挺整齐的?!
不过也只能是大眼扫过,经不起细看,还得是有钱人。若是一般百姓,就是梳了十几年相同的发式,早成了形,但脑袋前后左右,也总有乱翘散乱的。倒是有钱人家,不光束发发冠多样,就是头发也干净整齐的多。
究其原因,多赖一种利器——
头油。
没错,本来古人洗头洗澡就不够勤,梳头为了保持发型还要用蘸了油的梳子梳头。且头油多种多样,各种喷鼻怪异的花香崔茂怀也就忍了,可还有用芝麻油豆油的……
崔茂怀也第一次知道古代不是没有油,包括动物油,但人家绝少用到吃上,而是用来梳头或添加到脂粉里做脂膏的!
崔茂怀只要想到油乎乎的头发再用篦子清理虱子什么的……每每想到,他都能少吃一顿饭。
所以他坚决不肯用头油,家里人知道他爱清爽干净,也都不怎么用这东西,且都洗澡洗头比较勤。至于不服帖的头发,崔茂怀本也想着那几根就由着它们翘炸着好了,可常伯常妈妈却总有办法让它们乖乖听话……
“好了。”
常伯上下忙碌一会儿,散乱的头发果然都被理顺。崔茂怀还在对镜左右瞧,身后的常伯终于开口道:
“公子晚上出去观灯,可是约了周公子?”
“……”
沉默也是一种回答。常伯似有一点无声叹息,略顿了顿方再开口:
“公子,老奴自知逾越,您大约也觉得老奴管的宽,当仆从的怎能干涉主人家的事!只是……当日老奴一家多亏公子善心我们才有活命在一起的机会。之后公子又不惜珍贵药材,救老奴得以活命,老奴这命便是公子的……”
常伯言辞恳切:“公子,老奴既已是您的仆人,为奴为仆者,伺候好主子是分内事,更该事事处处为主子考虑,也当有劝谏规劝之能。”
“公子啊,求您切莫觉得老奴多事,老奴说句冒犯的话,若今日您和周公子的身份颠倒过来,老奴必不会多说什么这般话。老奴只是担心公子您此前囿于深宅,不知□□,被周公子几句好话哄了,那将来……”
后面的话常伯没说,但万一周辞渊辜负,惨恶的结局之前常伯就说过。
崔茂怀得承认,其实之前听了常伯的话,的确是一针刺痛提醒了他,但同时,他心里多少也有些不得劲。
大抵人们想沉湎的时候都不大想面对现实。
可到了今日,崔茂怀再听常伯的话,他自是感觉的到常伯话语中字字殷切深忧,可即便如此,常伯却也从没有仗着管家的身份和他对他的日常倚靠,就大家长式的以”为你好“的名义直接否定什么。
身份不对等自是一方面。可这些日子崔茂怀在旁同样看的清楚,周辞渊几次来,常伯虽总是找借口由自己或让他人进来“打扰”他和周辞渊单独相处,但除此之外待客接物,包括日日送到金襄郡王府的外卖,常伯可一点儿多余的脸色动作都没有。
正如常伯所言,他真的只是出于为他担忧而劝谏规劝,除了一次次对他说的这些未知可能,别无逾越。
崔茂怀不知该如何形容这感觉,不同于爷爷亲人长幼的关怀要求,也迥异于陌生人随口的劝慰善意……
崔茂怀忽然就想起他在被爷爷捐图书馆送到名校前,他呆的那所公立学校里一位从县里调上来的老师。
穿的永远是蓝色老旧中山装,军绿胶鞋。课堂上无论圆形、三角梯形,不论什么角度,他从来不用圆规量角器,从来都是一笔画成。
初始,这惊艳一手也引得学生们好奇看热闹,可很快,作为年纪最差班级的他们,就上课该聊天聊天、该睡觉开小差就睡觉开小差了……
伴着那个老师满面的板书。
终于某一日,崔茂怀吹着头顶慢悠悠转着一点儿也不凉快的吊扇,趴在桌子上正睡的口水直流的时候,突然嘭一声巨响惊醒了所有人。
崔茂怀至今记得,他揉着眼睛打着呵欠抬头的时候,就见讲台上的大热天依旧穿的一丝不苟,老旧中山装扣子系到最上面一粒的老师皱着满是汗的皱纹脸,满是急切无奈。
他居然跟他们这些学生说:“我求求你们了,听听课!你们一个个现在才多大,现在不学习光睡觉玩了将来咋办?!父母挣钱不容易,这么好的教室吹着风扇,你们咋就不知道珍惜……”
这段话随着已经不记得姓名老师的表情自此像是烙印在崔茂怀脑海里。只那时的崔茂怀没想太多,只是微微震撼于一个老师会对学生用“求求你们”这样的字眼,只为让他们这些学校集中放弃的学生听课以考虑他们的未来?
后来随着崔茂怀的求学生涯,见过了更多的老师、教育者,无形中那位老师当日的说话表情就在崔茂怀记忆里越加清晰。
崔茂怀之后虽一样成绩不显,升学留学仍需要爷爷金钱救援,但崔茂怀到底收了类似要报复父母、放纵自我的想法,也断了和那些接触尚不深的小混混们的联系,自顾自平庸纨绔着……
这些事,是崔茂怀连对爷爷都不曾坦白提起的事,倒是此刻,常伯的语气表情,竟和他记忆里的那位老师的口气神情慢慢契合一处。
崔茂怀心下微动,一时竟想听听常伯的意见。
“常伯,你说的我都明白,也想过。可我与辞渊兄并非常伯想的那般……”
崔茂怀慢慢整理着措辞和他与周辞渊的过往,铺子开业时周辞渊义务帮忙,到武安侯、宫里的娘娘借机找茬周辞渊及时帮忙解了难,再到晋王之事,甚至家里遭贼周辞渊立刻派了人来日夜护卫……
崔茂怀所列且还都是明面上的大事。至于大慈悲寺的长明灯,日常处处操心提点,便是崔茂怀这会儿借机心下暗捋,才惊觉他已得了周辞渊这般多照顾,身边事更是少有周辞渊不知道不参与的……
“我此前其实也担心,可人与人相交,真心假意不也都是有事的时候看对方如何做的吗?到如今,我难道还能假装无视心下犹疑?得了人的护卫一味拖着我又算什么呢?”
崔茂怀这话是在对常伯说,可同时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他崔大公子可不是喜欢占人便宜、白得了好处吊人胃口的人!大男人相交,该顾虑的顾虑,真到了时候便凭本心觉得合适大可相处试试,成了便罢,不成,不成也就不成好了……
反正就算搁到后世,这圈子一样乱的一比。真正能安稳携手的又有几人?!
这年代固然更艰难,大不了他到时候他在盛安城呆不了,他就变卖家产,南下到诸如岭南、沿海或者出海去。只要有钱,他大可再圈一块地儿,继续当他的公子爷。到时再挑几个长的好看的各年龄段男人……
咦,怎么越想越向往后一种生活了?!
崔茂怀忙斩断自己不节制、伤心后放纵生活的遐想,顺便再想想周辞渊那张合他心意的脸,说话的声音,两人相对时的种种亲昵神情……
“咳,公子……”
“……”
崔茂怀微红着脸赶忙回神,对上常伯微叹摇头的模样,崔茂怀脸颊瞬间通红,再不敢看人。
常伯却在他身边叹道:“看公子的样子,显然也是心动。公子又最是心软心善,顾念人的好处。之前也是老奴疏忽,算下来咱们的确欠了周公子的人情。”
“可公子,您要记得,两人之前的事可不该和这些恩情混淆。欠了对方的恩情,咱们全家上下齐心还就是了,迟早能还清。可感情的事公子需是出自本意才行……”
常伯说到这,忽见崔茂怀抬头从镜中望向他,眼中隐约透着得到肯定的期待,心中便再有什么,终是通通咽下,微微带了笑。
“公子年少,断袖之事虽世风难容,可终究好南风也不是见不得光。公子……一时好奇老奴也能理解。只仍需守着尺度……莫被人传出去才好……”
“嗯。”
崔茂怀目光明亮,一时难掩被人知晓却仍愿意支持他的喜悦。应了一声,略有些不好意思,就匆忙借口跑出去了。
剩下常伯一面收拾着案上、床上的饰物和换下的衣袍,到底苦笑着长长叹息一声。
……………………………………………………
酉时过半,冬日天已昏黑,外面人潮眼看着就多起来。邻里街坊还有来邀请招呼崔茂怀同游的,崔茂怀已和周辞渊约定,自一一婉拒。
尤其看到有几家人相邀的人里还跟着羞赧的女儿家,崔茂怀更是多一句话都不敢说。
“呵呵,倒也是,崔东家的铺子与我们经营不同,您这卖点心酒水的铺子这几日可不好歇息……”
来人倒也都是聪明人,见崔茂怀婉拒便也明了他的意思。并不强求,再彼此客套寒暄两句便携家眷妻女走去观灯了。
崔茂怀也只能笑笑,拱手目送人离去后忙躲回后院。顺便告知家人,再有邻里相邀,就说他已经出去看灯去了。
不明就里、正休息的几人还与他起哄,“公子,席掌柜家的小女儿长相不错,性格又和顺,公子如今的年纪大可考虑看看。之前席家不是还说,便是不能做正妻,席小姐一心念着公子,宁可做小吗?”
“胡说什么!”
崔茂怀瞬间严肃了脸,“事关小姑娘的声誉,岂容你们随便打趣?!便是听到些没影的流言,也该主动辟谣当没听到,怎么还紧跟着乱说!将来要席家的小姑娘如何自处?!”
崔茂怀难得严厉生气,他这一严肃众人倒也都静默下来。半响,还是阿秋小心开口解释:
“是我们错了,公子切莫生气。我们从来没在外面乱说过什么,常管家和常妈妈也嘱咐过我们,街坊邻里议论谁家姑娘我们从来都不往跟前沾的。就今儿个,因看到席家上门,才跟公子玩笑的……”
阿秋解释的时候,常伯听到院中声音,过来问了原委,立时也板了脸:“平日都怎么跟你们说的,别人家女儿,别管家里外面,怎么容的你们乱嚼舌根?岂不闻隔墙有耳,咱们这还是经营商铺的,就你们这一个个嘴不把门的样子,店里家里如何倚重你们?还把这些话拿到公子跟前说道!”
常伯显然很是气愤,转而倒是先向崔茂怀行礼自认错说是他管教不当的缘故。说罢自请罚了他的半年的月俸。
然后才以管家身份罚了刚才院中所有起哄之人三月月俸,并免了他们这三日轮流出去逛街的福利。
“可有不服?”
“没有,我们自知有错,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几人说罢,就继续去忙了。崔茂怀旁边看着,包括新来的潘家斌,面上倒都没有不满。
这事也就是个小插曲,为的不过是家人更谨慎。崔茂怀和常伯当时都在在意,可等崔茂怀转身准备出门,才发现一个问题。
阿活、潘家斌都是他今儿晚上出门准备带的人,毕竟铺子今晚开着,阿秋、崔大、崔二需要顾着楼上楼下的生意。加上门前的猜谜和抽奖,这些活儿阿活干不了,潘家斌则是新人,所以崔茂怀才定的这两人,也是让这二人轮流跟着出去逛街看灯的意思。
“怎么办?”
惩罚已出,刚说完就改,明显不利于今后管理。崔茂怀正想着,就听院门被人敲响,熟悉的声音从门外清晰传来:
“怀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