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妖精怪……
崔茂怀呆滞过后, 脑海里大大现出来的, 就是这四个字。
身边的李妈妈还在继续道:
“……公子便是分出来了, 也不是那些没根基的可比!老夫人最是盼望家里能开枝散叶, 子孙繁茂的, 若老夫人还在,早该挑些好的伺候公子通晓人事了。当初,若不是侯爷尚了东面那位,公子也该由老夫人做主有个正经身份, 哪有如今被人容不下的……”
“李妈妈!”崔茂怀不由皱眉, 打断李妈妈想了想还是心平气和道:“我知道李妈妈为我着想的心思, 只是我这次回来可是打着祭祖尽孝的名头,又哪能收什么女子进门。一旦传出去,毁的可是父兄爷奶、侯府的声誉。”
崔茂怀接触的多了, 慢慢倒也摸着几分李妈妈的脉络。只拿父兄老太太和侯府说事, 李妈妈果然有些犹豫了。却仍不甘心道:
“这……公子怕也太小心了。回乡祭祖又不是在孝期里,收个人而已, 又不是公然纳妾。那些在孝期里干的比这荒唐的还少吗?!”
“可我来之前已经暗暗发愿,要为祖母, 祖父和父亲祈福。等明日到了庄子上, 我还要茹素……七七四十九日。”
崔茂怀把自己的舌头咬到,才没有顺口说出九九八十一来。然后忍着舌尖的疼痛,解释道:“八十一天,只怕我也呆不了那么久……”
“公子!”
李妈妈却明显被他“慌不择言”吃素祈福的话感动到了,握着他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眼中甚至带出泪来。一面点头,“好、好,老夫人果然没白念着公子,哪像那几个,全被东院儿教的……哪还记着老夫人……”
李妈妈又抱怨几句,方用袖子沾了泪,抬头又对崔茂怀道:“公子有心便好了,可也不能全吃素。你的身子本就弱,庄子上别说和盛安,就是连这老宅都不如,公子可千万别毁了身子。”
“嗯,我会看着办的,李妈妈不必担心。”
一个多月不吃肉,崔茂怀自家人知晓自家事,也不会非要坚持。听李妈妈这么说也就顺坡下来了,跟着着重强调道:
“吴家的事李妈妈且不可再提,以免毁了人家女子的闺誉。李妈妈今晚早些休息,明儿一早,咱们就下庄子。”
“好,好。”李妈妈点头道。
崔茂怀直到将李妈妈彻底送出门,才松了口气。本以为这事到此也就完了,哪想后面会牵连出那么一大摊子事等这他呢?!
第二天一早,箱笼行礼齐备,崔茂怀谁都没惊动,又带着人直接出县城往他拥有的庄子去了。
崔茂怀的庄子当地人叫洼镰庄。以前土地所有权归属是三源县下里洼村的地。据李妈妈介绍说,这庄子上大半都是沃土,出产也多。
洼镰庄前头的里洼村,过去叫李洼村。就是姓李的多,加上三源县的那道河水,所以叫李洼村。后来打仗李洼村姓李的死的没剩下几个。现在姓什么的都有,本要改村名的,可是李氏在那地方聚族住了多少年,后山上李家的坟堆一眼瞧去好大一片……最后就改了个字,叫做里洼村。
“也是念着再有李家逃散的后人,若是听到这个名字,或许还能找回来。”
崔茂怀也微微唏嘘,他这一路真是看到太多因战乱灾祸引下的惨剧。后世人也许会觉得县城、村子不改名让人找回来可笑,难道连自己家在哪儿都不知道?
可现实就是这样。
不识字、从出生到死去也许连州城都不曾去过的人,某天背井离乡逃难走了。侥幸活下来,就知道自己村子叫啥名儿,村长是谁,连县老爷是谁都说不出,返乡回家的路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崔茂怀路过的地方,就有丈夫突然被征兵抓走了,十余年后一路乞讨找回来,却怎么都找不到家。直到某日听客商聊天,说起邻州某地一寡妇多年辛苦侍奉婆母,养育儿女。哪想眼瞧着儿子都长大该娶亲了,却因一场风寒病死了。婆母跟着也不行了,临死前拉着媳妇的手说等她死了没了拖累,就让媳妇改嫁。媳妇当时应着,却等料理完儿子婆母的丧事后,投缳自尽了。当地官员闻听此事,感叹此妇节义,便上告朝廷,为此妇人请了“节妇”的旌表……
汉子当场大哭,惹来许多人目光,人们见他哭的伤心,纷纷问他原因,这人却始终摇头不语。原来那得了朝廷旌表的妇人就是他寻找多年的妻子。
汉子之所以不认,也是想着妻子多年辛苦上养老母、下照料儿子不容易。如今既得了“节妇”旌表,若是他这个丈夫突然出现,妻子的旌表岂不是没了?于是偷偷找回去祭拜了母亲妻子,整理了儿子的墓,转而跑的远远的投河自尽了。
后来这事能传出来,还是村里一个老樵夫当晚出去喝酒回山上晚了。路过墓地听到哭声,以为是鬼吓的当场瘫倒在地,却也将那人祭拜诉说听了个清楚,后来官府又仔细查过,身份果然吻合!
只因那村子被合并改了名字,最后划到临州归属……
“公子,那就是镰刀山。”
李妈妈指给崔茂怀看。崔茂怀的洼镰庄名字由来正是后面有这座镰刀山。只是崔茂怀这么望过去,实在没瞧出哪里像镰刀?
但能看到镰刀山,他的洼镰庄也就不远了。
沿途一路看过来,果然多是平坦田地,这会儿皆绿油油一片,趁着大片田地里的野桃野杏桐花李花,田坎上各种色彩艳丽的小野花,便是崔茂怀这么个大男人,也觉得美不胜收!
但要是能收收田地中自然肥的味道,天也别总阴沉沉的,这景色就更美了。
崔茂怀骑在马上,随着距离庄子越来越近,在田地里干活的人不由张望过来的目光越来越多。等他远远看到洼镰庄,就见高处也有人一直伸着头眺望。随即一串人就迎出来。
“公子,是王福龄他们来迎了。这些日子他替公子管着庄子,瞧着倒也用心。”
崔茂怀点头,这些人都是崔茂睿年后派过来的,多是伤残士兵及其家眷。从盛安走的时候,曾去拜见过他。当日聊天,崔茂怀便知道,崔茂睿能安排王福龄当他这个庄子的管事,是看中这人耿直眼里容不下沙子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