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甲的冰冷是真实的,环抱的手臂是真实的,耳畔熟悉的呼吸也是真实的……
崔茂怀瞬间门湿了眼角。
周辞渊的声音则满载着失而复得般的叹息在安抚他不自知的颤抖,他说,“怀弟,别怕,没事了,都没事了。”
可又哪能真没事?
崔茂怀紧紧抓住怀里人,尚未叙旧问起这些日子的种种,甚至提起的心都没落下,费大就急匆匆跑来跟他们说“丰宁伯来了!”这像是一个信号,很快,昨日一整天空不见一人的大门前轿马往来不绝。左一个郡王、侯、伯,右一个郡君、乡君、某家夫人,包括昨夜崔茂怀在笺贴上看到名字的几个少年郎……
概因长公主的身份和侯府昔日人情交往不同,今日来的皇亲宗室、勋贵故旧颇多,大都是崔茂怀不认识、或鲜少听闻的府邸人家。
崔茂怀看着突然热闹起来的灵堂一时间门只觉得好笑。
坊间门朝堂一直都传金襄郡王是因为先帝没了同宗同族的兄弟所以才捡便宜得封王爵,可如今看来这宗室子弟不挺多吗?
而崔茂怀作为现下家中最长的主家,腿脚又不方便移动,就专在灵堂领着崔嘉和崔馥一起向来人答礼。迎来送往由茂琛带着须金勒招呼,女眷则由茂澜接待。
经历了之前的变故和昨日门庭冷落,大家面对突来的热络节哀也都算冷静。礼仪到位,多余的感激真情就算了吧……
同时,几人对视中也都疑惑这些人怎么突然不怕牵连纷纷上门吊唁?
崔茂怀不由朝站在他身后,双手稳稳搭他的肩上的周辞渊望去。周辞渊却只用掌心拇指替他轻轻按压着从大椎穴到风池穴一带的脖颈以缓解他的头疼,并没有及时解惑的意思。
很快,答案似乎也来了。
郑王周咏打着亲王的倚仗车马郑重其事的来替陛下祭奠长公主。
在前面几位皇子或死或囚或被发配之后,郑王无疑是剩下几位皇子中居长者。虽因成王谋逆一时再无人有朱相的勇气重提立储,可和从前不声不响不起眼的郑王对比,如今的郑王精气神明显不同。
崔茂怀因身体情况不便出去迎接,刚还听院中有人窃窃私语,说是郑王如今不仅被陛下看中,就是他那在犄角旮旯做了半辈子地方小官的外祖如今也跟着水涨船高,一跃升任上州刺史,妥妥的三品实权……
而郑王在替陛下祭奠过长公主后,还坚持执晚辈家礼向长公主姑姑行礼上香,又特意问候过崔茂怀几人,口称弟妹,最后望向周辞渊。
“周都督平乱出征在即,还请节哀保重身体!”
崔茂怀猛然回头。
出征?!
四目相对,不需周辞渊回答,崔茂怀已然懂了。
这就是他至今没有被夺爵带枷,没有被落罪下狱,还能出现在长公主丧礼上的代价?!
“出征平乱西南?”崔茂怀问。
“是。”周辞渊点头,屈膝守在他身前,双臂搭在他轮椅扶手上呈牢牢护持的模样。
“何时走?”崔茂怀又问。
“明天。”周辞渊回。
“……”
崔茂怀嘴唇嗫嚅半响,却一个字都说不出。他像是瞬间门泄了气整个人空瘪瘪一只,连藏在心里的所有问题都变得索然无味,再无意义。
“别担心,我会没事的。你知晓我的能力,遑论你在盛安,最不济我自保无虞,一定会尽快回来的!”灵堂一角,周围长幡白幔飘荡,周辞渊在向崔茂怀声声保证。
木已成舟。
卫国和吴焕的死并没有阻止西南叛军北上。或者该说,卫国和吴焕来盛安本就是阴差阳错之下的意外之行。几十万人也不是单他们二人能指挥谋动的。早在崔茂怀被劫,复州就已经是西南叛军起事的首战之地。
复州毫无防备,一夕陷落。跟着梧州被围,在卫国、吴焕等人的死讯传回西南的同时,梧州终不敌西南叛军,城门攻破之时,梧州刺史自刎,守将战死,所有官兵被屠……
崔茂怀不知外面的事,所以也不知道这些日子靖安大街上有多少加急军报跑马传递。南边的叛军咄咄紧逼,北方胡人闻讯也跟着蠢蠢欲动。
好在前往北境的小曾国公和谢二郎这段日子两厢配合已经基本安抚掌控了边军,面对胡人频繁的动作也有防范。事态虽险,不断小有摩擦试探,但还不到大动的时候。
显然,胡人也在观望靖朝的情况。
面对号称二十万的西南叛军,朝廷光是抽调兵马和粮草辎重就不是几道诏令能轻易搞定的。更重要的是,若想威慑胡人,剿灭西南叛军首战至关重要,必要一举重挫其气势,改变当下的不利局面。
同时,平乱西南绝不可拖延,最好能速战速决。否则战事一旦陷入胶着,不光不利于西南,胡人也必会趁机南下,届时南北两线同时对战,朝廷根本无力负担!
所以,面对这样一场必胜、速胜之战,何人,可堪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