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杨秉廉一行人正领着一众准备议事的官员站在门外,李世谚从房中出来,转身小心翼翼合上房门。
才对文武百官压低了声音道:
“我哥说,烦请诸位稍等片刻,很快就好。”
一扇薄薄的木门之内,传来几声极低极低的抽泣。
李世默打开了那个包裹,是一只漆木匣,木匣上随意地贴着一张粗糙的纸。
“宣王殿下敬启。”
背面还有字。
“卢龙节度使赵衍拜上。”
是河朔三镇中的卢龙节度使不远千里送来的东西。李世默想不出自己与这位卢龙节到底有和私交。
手上却不停。黄纸放在一边,再将封条撕开,开启木匣的瞬间,一股血腥混合着腐臭的味道骤然蒸腾开来。
那是一颗硕大的头颅。像是预料到什么,李世默手止不住发颤地拽起那颗头颅的已经干枯的毛发,也就牵出了那张已经腐烂到面部几乎已快分辨不出是谁的脸。
李世默还是分的清的,极周正的中年人的脸,眉眼之间还能勉强分辨出五官的轮廓——
韩晟!
韩晟上个月前往河朔请求出兵支援关中长安,最后被卢龙节度使送回来的,只有一颗腐烂的头颅。
河朔三镇以卢龙节为首,态度已然十分明确。
他们不会再与长安朝廷有一丝一毫的牵扯,更不会出兵匡扶一个日薄西山的李唐皇室。
他蓦地想起最后一次与韩晟见面时,去年十二月初,韩晟受杨秉廉裴济的委托前来宽慰这个刚失了母亲与妹妹的人。
其间他已下决心离京一直不愿和盘托出,韩晟碍于主君的情分也不能多说什么。两人竭尽心力打了一通太极,最后什么结论也没有达成。
他忽然有一股无名的火,恨自己,恨自己当初为何不能稍稍冷静一点,为何不能再与韩晟多多说一会儿话,哪怕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劝住自己。劝得住自己最好,劝不住哪怕多说一会儿话也是好的。
总比当初草草收场,如今天人永隔要好。
昭儿说的对,如果因他擅自离京而耽误了整顿长安城日渐废弛的军备,如果因此没能抵挡得住,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他想抓笔写点什么,说什么“晋文出奔,尚有五子,吾欲求一韩志通而终不可得。”说什么“大梦辗转廿载,不过穷途一哭”——
忽又觉得着笔杆子的东西也着实可笑,除了欲将心事付狂草,将无能狂怒倾泻在一张薄薄的纸上,竟是什么也不能得到。
硕大的墨滴在纸上晕开黑花,“啪”的一声,紧攥的笔被生生折断,李世默缓缓顺着桌脚跌坐在地上。
墨汁顺着桌案滴了下来,滴在他虚握着折断了笔杆的手心里。
门外杨秉廉似是听到什么动静,在外面扬声问。
“殿下可是有什么身体不适?”
“殿下?”
跟在身后的薛珩站在暮色幽深的阴影里,扯了扯杨秉廉的衣袍。
“殿下从不让人等这么久,估计不是小事,端肃兄还是稍安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