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州北部紫岩山,即《汉志》中所云“绵水所出”之地,元和名臣李吉甫撰《元和郡县图志》载紫岩山位于汉州绵竹县西北三十里。此山自西北向东南倾斜,山势连绵,层峦叠翠,因终年植被覆盖而幽深神秘。无怪王勃曾在《益州绵竹县武都山净慧寺碑》中有言:“盘基跨险,列嶂凭霄。日月之所窜伏,烟霞之所枕倚。”
冬日的紫岩山空气有些湿凉,大约是前些日子下过雨的原因,马蹄踏过棕黄的山间小道留下一个又一个圆而浅的泥坑。小道两边,樟柏楠榉,延伸成碧绿的屏障。极目远望,更远的山尖之处还有灰蒙蒙的寒松,只是一茬一茬地淹没在终年不散的云翳中
曲折的山路上,一个黑衣男子带着一个灰白粗布衣的女子,在泥泞的小道上马不停蹄地穿行。
时至傍晚,天空中又飘起了点点的小雨。冬日的雨格外的沁凉,带着巴蜀之地特有的烟瘴之气,润湿了沿路山矾树墨绿的叶子,也润湿了两人的衣襟。
雨越下越大,行路不便,黑衣人带着女子在山间找了个溶洞躲进去。
“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你不愿和我说话便罢了。只是衣服还是要多披一件,不然自己病了难受。”
那女子一进山洞便蹲在角落里,警惕地和黑衣人远远隔开。听到黑衣人好心的话,她也只是紧紧抱住自己被雨淋湿的粗布衣,连同膝盖一起紧紧抱住。头上的雨水将她的头发浸得有些黏重,贴在头皮上一绺一绺的。
这些天,他们之间的相处实在称奇。几天前,这黑衣男人就像分外笃定什么一般,把她从饥寒交迫的逃亡中救下。当时的她,因为已经不吃不喝不睡在山路上逃了将近三天,根本没有力气反抗这个腰上还背着长剑的黑衣人,只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地被他直挺挺扛上了马。在山林间穿行数日,她看他亲力亲为找野果,从山沟沟里挖出一窝野兔剥皮洗净烤熟,但凡有什么能吃的,都先送到她面前。
想到终究是面前这个长得有些凶神恶煞的黑衣男人救了自己,女子抬起那双白多黑少,因为紧张而有些慌乱的眸子,一双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手绞在一起。大约还是害怕的原因,她的头深深埋在膝上,手指也不由地搓着膝盖上的粗麻布,说出了她这些天的第一句话:
“我想……你可能认错人了。”
那男子凄恻地笑了笑。他脱下刚刚为他们俩遮风挡雨的黑色斗篷,放在用枯树枝和杂草生起的火上烤干。感觉手中的斗篷有些热气了,他走过去不由分说裹在她身上。
“你可以不原谅我,但你一定不能不记得我。”
他蹲下来,原本凌厉的眯缝眼变得尽可能温柔。那双清澈又执着的眼中倒影着瑟缩的她,仿佛蓄着一层层的泪光。可那泪光也是朦朦胧胧的,很快被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淹没。
看得这女子心都软下来——她想,他当真是在找一个对他很重要的人吧。
“雪晴,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
听到这句话,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浑身一僵,她顾不得刚刚因紧张而生的瑟瑟发抖,从两膝间抬起头来,又急又快地脱口而出,话说到一半,觉得实在不可思议而犹疑:
“你找的人是……雪晴?”
黑衣人还为来得及答话,女子下一个问题接连逼问过来:
“很像我?”
“你不是……”
“雪晴姓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说话的缘故,还未等黑衣人把话说完,女子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炮轰而至。
黑衣人当然知道雪晴姓什么,她姓西陵,一个古老到据说追溯至黄帝之妻嫘祖的姓氏。但是,这个姓氏在巴蜀大地上过于特殊,与嫘祖无关,而是二十年前已经消失了的巴蜀一大门派——秘门的嫡传姓氏。
这是属于她的秘密,黑衣人正在思忖着怎么回答这个长得酷似她又不是她的女子时,对面的人紧接着问道:
“她是不是姓西陵?”
对上女子又认真又焦急的眼神,黑衣人在心里起起伏伏片刻之后,还是迟疑地点点头。
“我是她同胞姐姐,西陵雪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