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若昭手中劫走酒樽的正是李世默。当他觉得若昭的酒不对时便留了个心眼,如今接过来轻嗅——
果然,节度使府的人没安好心,故意给她上了这样劲道极大的酒。
为什么?
包裹在劲厉浓郁的醇香中,李世默把所有的事情连贯想了个通。
当时大宴之上行祝酒辞后若昭身体当是极为不适,却极力暗示他不要分心。出于对他名声的考虑,此事她本不欲声张。
而不欲声张的背后又恰好落入公孙枭的圈套,与她入节度使府便被贴上与众不同的娇柔蛮憨乃至心直口快的标识格格不入。
两下皆难,而聪慧如若昭,在公孙枭的注视下演了一出贪杯少女的戏码,以斩其前提破了这进退维谷的困境。
祝酒辞之后的几个呼吸间的功夫,他总觉得若昭和公孙枭之间的气氛不太对,正是因为此。
他全部想通了。
她又在替他分去压力,用她的身体。
他深吸一口金樽之中满溢开的酒香,醇美厚重如他心中郁结之气一般经久不散。他微微抬杯遥敬公孙致和。
“公孙将军,这一杯,理应本王来敬。”
说罢,便不管公孙致和作何反应,一仰头便一饮而尽。
若昭急红了眼瞪着他。
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刚刚为什么要执意喝这杯酒啊?
知道。
李世默回头看着她,他眸间沾了水色,原本纯净如玉的眸光也浮上蒙蒙雾气,霁月清风也望不见寒潭深邃。
他半路杀出劫走了若昭的金樽,却决计不能说是因为她身体喝不得这酒。
容他想个办法把场子圆回去。
他眼中此刻只有那个满面潮红仰着头瞪他的小丫头。虽然按照辈分,他哪有资格叫她一声小丫头——去他的辈分,他眼中只剩下她那双含着一池春水的眼睛,因娇嗔泛起点点涟漪。原本静如深溪的眸子骤然间活过来,花瓣吹了满地,搅碎他原本如镜的心湖。
再往下,便是他心心念念咬着的嫣红的唇瓣。
嫣红色的,比平日见到的嫩粉更明更艳。唇脂染了酒的湿意,隐隐闪动饱满润泽的水光。
香软可亲。
他脑中空转几圈,嘴上却比脑中更快地说了出来。
“忘了之前你抱着喝了一坛酒,夜里撒欢儿似的折腾我了么?明日我还有正事,今夜便不许你喝。”
夜里。撒欢儿似的。折腾……
模模糊糊的描述实在暧昧不清。今日夜宴至始至终旁观不语的杜宇在端起肉糜欲食之际,差点全喷了出来。
宣王殿下,您知道您在说什么吗?
这般信手拈来又轻描淡写勾人遐想以至浮想联翩的讲故事本领——长公主……长公主也教不出来好么?
杜宇好歹算是把这一口肉汁咬着牙咽了下去,公孙枭却是实打实地笑了出来。
原本宣王殿下从小熙姑娘手中劫走酒杯,他正要趁此发难一番。李世默反应倒不慢,一番说辞倒是合理又破僵局。
“哈哈哈哈圣人也说过,食色性也食色性也。宣王殿下当真是一等一的妙人儿。”
一时间尴尬的气氛又顷刻间哄笑快活起来。连带刚刚还在因天师道之事生闷气的公孙致远,都发出了心领神会的邪笑。
若昭满面桃红而染至更甚,她自然听明白了李世默编这一段所为何。只是……某些难于启齿的心思被突然翻到台面上,小女儿家的羞怯加上酒意绵绵,连演的功夫都省了。
李世默此言只为圆场子。无奈堂下这些武夫出身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善茬,插科打诨还算轻的,聊起床笫之私更是百无禁忌。尤其是公孙致远,自他说了那句话后便盯着若昭傻笑,盯得李世默饮下的酒都化作怒火中烧。
声音难得有些冷冽。
“本王私事,还请诸位不要过问。”
“不问不问。”公孙枭哈哈大笑着摆手,一边说着不问一边嘴上却是丝毫不让人。
“听闻殿下尚未娶妻,小熙姑娘可算过门?”
一句家宴上的闲聊,一句看似长辈的关心。公孙枭自己的算盘却早就打得飞起,他始终不愿意放弃小熙这个钓宣王的诱饵,也始终不愿意相信这个女人仅仅只是情人这样如此简单的身份。
那么,一个女人,尤其是像小熙姑娘这样身份的女人最在乎什么?
名分。容色。清白。
此一言,一问名分。
这话问得突然,若昭都未想好如何把握言辞间的度。却在思忖之际,一只暖和有力的大掌携过她不安攥着轮椅的手,包裹了个满怀温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