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昭坐在宣王府的中庭石阶上,身后两扇对开的门如屏风,
她目光向西北望去,一层层鳞次栉比的屋檐排成如怒的波涛,推向逼近天际的宣政殿重檐庑殿顶。再向西北,原本明亮的日色已经看不清了,更辽阔无垠的风沙天幕遮蔽了苍穹。
“阿澜姐,”她整个人声音疲惫,却勉强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撑在轮椅上,“宣政殿那边有消息么?进展到哪儿了?”
雪澜候在廊间,小碎步上前应了声,“一刻钟前传来的消息,说是一切都顺利。”
“那就好,”若昭仰躺在椅背上,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事起仓促,我能帮到他的地方有限。能传信的只有阿汐、和血魂血魄,他们各自有事,从十一月初三开始就断了联系。剩下的路,都得靠他自己走。想起我这个谋士做的太少,实在有些过意不去。”
雪澜在一旁柔声宽慰道:“殿下放心好了,十二年不出门的凉王爷都来相帮,重审薛家案,应该是不难的。”
“凉王?”
若昭“呼”地一声坐起来。
“凉王也去了?”
雪澜眨巴眨巴眼,“是啊,宫里刚传来的消息,说是凉王爷出面,陛下还顾着当年兄弟的情分,所以才同意重审薛家一案。不是殿下拜托的凉王爷吗?”
当然不是。
五哥在甘凉的局面中过于微妙,她怎么可能把他往火坑里推?
若昭也眨巴眨巴眼看向雪澜,“我没有。”
“那还能有谁?”雪澜只当是若昭记错了,“长安城中能联系到凉王爷的人,也就只有殿下了吧?”
那还能有谁?
一股极其强烈的不安感从心底里蔓延上来,若昭只觉整个连着骨头都在发抖。
雪澜说得没错,长安城中能联系凉王爷的人,只有她自己。但是能让凉王有所行动的事,却不止她出面这一件。
比如,薛家案。
薛骁敬曾经是河西节度使麾下的一员大将,如果有人以这件事上门请求凉王相帮,她那位五哥,不可能袖手不管。
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太子和背后的陈家不可能请凉王出面,来给他们的陈太后添堵。当然,更不可能是她自己。在这一场三方角逐的赛场上,就只可能是——
敬王李世训。
但重审薛家案是她与李世默密谋的事,凉王闭门不出消息闭塞,能拜托他出面,必定是在今日李世默请旨重审薛家案之前。
又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凉王?是十一月初三李世默在薛府见薛琀被张怀恩抓了个现行之后,还是十一月初三之前?
等等,十一月初三张怀恩包围薛府,至少说明神策军一系早已知道薛琀的下落,甚至可能知道当日薛琀与宣王殿下的会面。据她之前的推测,能和神策军勾结的,最有可能的还是敬王李世训。
所以敬王早就知晓了李世默的所有行踪,然后和张怀恩联手上演了一出包围薛府,迫使李世默只得孤注一掷请旨重审薛家案的好戏?
不对,十一月初三是薛琀临时主动请的李世默,敬王想要在李世默出门之后迅速联系神策军出兵,那点时间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