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平十二年的除夕,在风波正盛的冬季,又最风平浪静地降临。
像是絮絮叨叨的长信上收笔的一点,想来也该是大张旗鼓,真到尽时大抵身心俱疲,没了的事也姑且作了了,解不开破不了的局也都算过了。兵荒马乱人仰马翻地折腾了一年,没力气也没了心气,全都付之平平淡淡的一笔。
腊月三十日从早上开始落雪,先是细小如沙状的雪粒子,扑簌簌地砸在地上,惊得枯草吱呀作响。时过正午,天色愈发阴沉,青灰色的浓云挥之不去,雪片在凛凛风声中越吹越大,开始有了轻飘飘的意味。空中蒸腾开浓浓的雾气,织就成巨大的风与雪的网。
千里覆雪,连绵白幛,一日看尽长安花。
关中干燥,好几年冬天不曾落雪。如今新年将至,天降瑞雪好啊,瑞雪兆丰年。
隆平十三年,定然会是一个好年头。
到了傍晚,承明宫灯火一盏盏点燃,隔着飞雪激起的烟幕,影影绰绰似轻纱笼罩。月入歌扇,花承节鼓,辞旧岁的和乐在天边浮动。金樽清酒,衣香鬓影,揉碎一池斑驳的流光。
歌舞愈盛,坐在后头的沈青绾总能从水袖荡漾中看到曾经西市蔷薇馆明月楼的影子。每逢这时,她总是起身向着陛下福了福,请旨出去走走。
敬王李世训也笑眯眯地请旨,起身出去走走。
承明宫之外,万物又归属到最初始的模样。长夜深静,大雪覆盖下一切阒寂无声。再往宫城的边缘处去,光影愈发黯淡,稀稀疏疏好似散落天边的星子。
若昭向着承明宫的方向望了一眼,灯火依约,像是隔了几重山峦。
又收回目光看向院中站着的红色身影。
“没人看见你吧?”
来者正是血魄,月汐麾下的两名杀手之一,声音如月汐一般清清冷冷。
“没有。”
也是,正逢过年的好时候,看门的侍卫恐怕早已无心职守,长夜飞雪中惦念家中妻儿其乐融融。
“血魂大哥呢?和花语在一起?”
“是。”
和血魄的谈话都是这般枯燥的一问一答,若昭再问:“是有什么消息吗?”
“宫宴那头传来的消息,托我转告给庄主。陛下已经准了卫茂良回京,就在来年入春。”
“哦。”
若昭淡淡应了声,并不感到意外,毛绒绒披风下,拇指浅浅研磨扶手。
“来之前卓公子说,如果要动手,就让我带句话给他。所以来问庄主,要动手吗?”
“月汐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
若昭一忖,不该呀,一个西突与北燕合约之事查了这么久,以月汐的本事,不该毫无消息。
如果月汐那边毫无消息,她就无法确定西突北燕到底有何密谋,进而便无法在长安放手一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