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正在此时,传来一阵敲门声。
门自然从一开始就没关。萧岚倚在门扉一侧,探出一个脑袋。
“你们在聊什么?”
刚聊到了……现在正禁足毓安宫的熙宁长公主。
萧岄懊恼,在她二哥面前谈熙宁长公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们在聊,聊……”
某个想法突然福至心灵,萧岄嘴比脑子还快地冒出一句。
“卫兄的那位故人!”
完了,话音未落萧岄心下懊恼到足以把自己掐死好几回。
刚得罪了二哥,现在又把自己坑了。
“正好,我也好奇,”萧岚从善如流,“卫兄的那位故人,你们是怎么认识的?真和我妹妹长得很像吗?”
卫茂良仰首看了一眼耷拉着脑袋的萧岄。只一眼,非礼勿视,又转而向着萧岚。
“神态、体格是像的,肤色要稍微黑一些,五官……”他略一咂摸,“又有点似像不像,尤其眼睛,明明是不像的,但又确实很神似。”
那就八成是云隐公子了。
萧岄扮云隐公子的模样萧岚见过,除了头发高束这点基本的以外,萧岄还会脸上施以妆粉,把原本比绝大多数女子还要白皙的脸遮黑。一般来说云隐公子出门只露眉眼,因此眉毛、眼型都会稍加调整,原本圆润可亲的杏眼略微修长,又用阴影调整眼窝的深度。眼型一改,即使熟悉的人见来,也会有似像不像之感。
施妆真乃邪术。
加上束声带、束胸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极少能有人想到,走遍关中的大侠云隐公子,是相府大小姐萧岄。
萧岚挑眉扫了自家妹妹一眼,萧岄没理他。
“那又是怎么认识的呢?”
“说来好玩,”
卫茂良一说起云隐公子的事,便习惯性地眺望天际淡云。丝丝缕缕的流云在高远的天空中,被风一吹,便散了。徒留青天白日,澄澈如洗。都说云隐青山,如今却是薄云自隐。
“我一直有微服巡查的习惯。”
自从承光二十五年卫茂良高中武状元,他放弃了绝大多数武状元在京城禁军任职的大好仕途,向当时的陛下静帝献上策论,以河东地带在北方军事重镇的地位为引,自请前往河东从最底层的郎将做起。
从那时开始,他便坚持定期巡查整个河东的局势。雁门关内雁门关外,地形地貌,军事部署,行军方式,这些行军打仗中最为关键的消息,卫茂良必定亲身一一探知清楚。
“两年前的三月初,我趁北燕正在休牧,北出雁门关探查北燕南部边境部署。他正好要前往北燕王都黑水城,就在路上遇到了。”
萧岚心领神会,是那一次萧岄受他与李若昭之托,赴北燕查察买粮密使一事了。
“他一直跟在我身后,我以为他是敌人,一箭射去,却没想射中一位知己,一见如故。”
卫茂良勾起嘴角,脸上挂着一贯的温和,却比平常所见更可亲,更惬意。
“他武功很好,双剑舞得很漂亮,脑子也快,人也有趣。我与他从武学畅谈到排兵布阵,他教我江湖人士武学常用的路数,我与他说战场上下练兵行军布阵的种种经历,教学相长,很是投契。后来便在雁门关外义结金兰,还送给了他那张陪伴我多年的柘木弓。”
那种能说话感觉是久违的,卫茂良看着天际隐没的云彩想。随着他一步步越走越高,随着他在日渐晦暗不明的朝局中越陷越深,随着朝臣来回审视他的目光越来越来意不善,他必须孤身一人无所依傍,他必须三缄其口沉默寡言,才能保证他自己、他的家族,在惊涛巨浪裹挟下独善其身。
而云隐公子与他周围的人都不同。他远离朝政,远离战场,因为他像天际淡云一样随时随地消失不见,所以安全,所以妥当,所以那些无从说起的心里话,那些如稚子般未曾释放的骄狂,都有了倾听宣泄的出口。
那种能说话的感觉,是久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