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冰渣子黏在身上迅速融化,透过薄薄的一层单衣渗了进去,浑身如坠冰窖的寒从四面八方将她包裹,并长久黏湿在她身上。
尤其是头发,全部被冰水浸湿,头皮猛然一缩扯得她后脑勺生疼,紧接着透骨凉的水从发梢一绺一绺落下来。
身体承受不住刺激,上下牙齿打了个寒颤。
“别忍了,你会死在这里,彻底地冻死,或者饿死。”
蹲下的人早已起身,李世训一步步从地牢上去,出门,一根足有小臂粗的锁链将地牢门彻底锁死。
然后,他将那把钥匙立在墙角,不知从何处掏来的大铁锤,向着钥匙用力砸去。
“梆梆梆!”
李世训弯腰拈起已经被锤弯了的钥匙,在李若昭面前晃了晃。
“你看,这是唯一的钥匙,开不了门了。”
彻骨的寒意令人清醒,若昭绑缚在后背的双手把自己上半身费力地撑起来,脸上精致的妆容本就沾了不少的灰,如今被水一冲,露出了极其惨白的肤色。
她反而笑了。
“我有个问题,你们为何就那么笃定,我就是风波庄庄主?”
丽妃从怀中摸出一条鲜红欲滴的红珊瑚手钏,朝地牢中的若昭扔了下去。砸地的一刻丝线再次禁不住撞击,二十九枚珠子落玉盘般散落一地残红。
“这是你的东西吧?”
什么?
若昭竭力探头去望。够不着,只得又侧卧躺下,依靠勉强还能使力的双手推着她伏地往前,笨拙的身躯在浸湿的石板地上来回扭动。
红珊瑚珠?
确实没印象。
丽妃隔着铁栅栏赏玩物似的看那残了腿的女人扭动如蛆虫。
“跟你讲个故事吧,你一定还记得。”
难得有占上风的机会,她的语气笃定而悠游。
“三年前的除夕夜,风波庄庄主曾经处死过一个违抗她命令,将庄中送往河东赈灾的米粮私自转运至河朔老家的济民堂堂主。事后,庄主为显宽仁,将手中戴着的红珊瑚手钏送给了他的家人。可怜那家人吃不饱饭,便将这手钏拿出去当了。更可惜这天不长眼,手钏被人赎走,又阴差阳错的落在我手里。
“你知道每一颗珠子上都刻了什么吗?”
丽妃觉得好笑,“我背给你听——
“萧岚赠昭: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这是萧二公子送给他嫂子的东西吧?连同空白用来断句的珠子,一共二十九枚。廿九,念旧。他这是时时刻刻提醒你,别忘了与他的旧情!”
不是的。
若昭心道不对。
萧岚知道她无心首饰珠串,从来不会送她精巧玩意儿。又因了他们寡嫂与小叔之间确实敏感的关系,以他那人精似的脑子,也绝不会与她有这些落人口实的暧昧。
但这红珊瑚手钏,又确确实实是她的东西,是她隆平十年风波庄新年宴的时候送给那济民堂堂主家人的抚恤。当时她即将离开云山,奔赴长安筹谋夺嫡一事,为保证后方稳定,不得不严格践行庄规斩了抗命的人。她知道朱勇那家人可怜,才把戴着的手钏送了出去。
她从来没想过,这刻满了红豆相思意的手钏……究竟从何而来?
丽妃还在上头兀自说着。越说她越觉得好笑——
真可笑,那个杀死她燕如姐姐的萧府,那个燕如姐姐宣称如何如何温情的萧府,揭开相府高门那层华美的皮,眼见皆是腌臜的事。
可怜她姐姐到死了给她写信,说的都是萧相大人风华如何光彩照人,萧府上下如何和乐美满,字里行间的倾慕之情溢了满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