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日的气氛越来越浓了,过年的喜悦表示在人们的脸上,在人们的情绪里,在说话的语调,走路的脚步里,还有孩子们的欢笑声里。
过年带给孩子的感觉是欢乐的,带给大人的感觉是愉快的。
崽崽和小花狗欢乐在小院里,在流苏树下,在山花身边。奶奶也愉快着,她一切都是愉快的。
奶奶闲时就去街上转一圈,她想买点年货,买点零嘴给崽崽吃吧,过年了。
她买了秤了两斤芙蓉糕,一袋爆米花,放在门口山花的摊位上,没有进家门去。
她又出去了,她想趁着这样愉快的心情去找老姐妹聊一些愉快的龙门阵。
整个街道都在表示着过年,卖小玩意的,卖炒货的,摆地摊的,耍猴的,无论哪里都是喜庆的。
货郎们也比平时会叫卖了些,拨浪鼓的声音对小孩子的诱惑更大了。糖葫芦的喊声拉的很长,悠悠的,瞬间被包围得密不透风。
这些天,天气连续都是晴朗的,云彩都白的比棉花还要白,太阳光金亮亮地照在大地上。
为着过年的准备,山花拆下楼上楼下所有的被褥,包括奶奶和崽崽的,第二天太阳刚出来就带着崽崽,到小河边去洗被褥去了。
大清早的,河边的风有些刺骨,带着浓浓的寒霜的气味。太阳落在河对岸,还没有跨过河这边来。
上游的小桥上人来人往,大家忙着出摊,背上背着的,肩上担着的,载着大豆的,载着大米的,挑着小白菜、芹菜的,还有牵着孩子去赶集的。
太阳还没有照到河滩上,崽崽像个小冻猫一样蹲在河边,把小手藏在怀里。
“崽崽你了吗?过来,姐姐给你捂手手。”
山花把一大堆的被褥放在河滩上,一屁股坐在被褥上,招呼崽崽过来。
崽崽蹒跚踩过河滩上的鹅卵石,来到山花面前,她的小手一进了山花温暖的手里,她就绽放出甜甜的笑。
山花要等太阳照在河滩上才开始浣洗被褥,不然太僵手了。她脱掉布鞋,赤足河边清凉的沙滩上,崽崽便有样学样。
对岸的大沙滩比这边宽阔,十分辽远地向着上下游两边无极限地延伸着,一片的沙灰色,连个别的颜色的点儿看不到。
辽远的,下游的沙滩上走着一个人,就像只小蚂蚁似的渺小得十分可怜。
太阳终于是到了这边的河滩上了,山花便开始把被褥摊在清清凉凉的透明的河水里,冰冷的河水舔舐着山花的手。
她搬过来一块平整的石板,坐在上面,把脚也试着放进水里。刚开始是那样透骨的刺冷,过一会子,手脚都适应了,没有感觉了。
崽崽蹲在山花脚边,但是她的小手脚刚放进水里一式,立刻就缩回来。她一低头,水里还有一个崽崽,她就笑着丢个鹅卵石,把水里的崽崽打破了。然后露着玉米粒一样饱满的小牙齿傻笑。
被褥在水里鼓涨得鱼泡似的浮在山花手边,崽崽举起小拳头,扎边打下去,那边又鼓涨起来。一边又牵着水里的被褥的一角,仿佛在牵着一条活的东西似的,从左边游到右边,又从右边游到左边。
她自得其乐,咯咯笑着,玩得不亦乐乎。
山花顺着河水,看一看上游,又看一看下游,又低头去洗被褥。她看见一个男人站在桥上,也不知道是看看风景,还是在看她和崽崽。
她害羞地赶紧低头洗衣服,不敢多看一眼桥上的男人。
她低头搓洗着厚厚的被褥,因为用力,身体随着前后摇晃,她的发髻松了,发辫的梢头落下来,搭在胸前,在胸前甩搭甩搭的晃着。
她停下来,把发髻重新地挽起来,无意间又抬起头来,下游看看,上游看看。
她发现上游桥上的男人还站在那儿,没有走。只是因为隔得比较远,看不清楚那人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在看什么。
山花又看看下游,到底有什么情况在诱惑着别人在那儿,一看就是大半天,一挪也不挪动一下。
可是,下游的沙滩上是干干净净,除了阳光,一个小黑点,一个小白点也看不见。
她越发的觉得奇怪,常常有外来的游人会站在那儿看风景,或是拍照片,但是也没有停留那么长时间的。而且,那人也没有拍照片的举动,就在那儿盯着下游,又或者是根本就在盯着自已看。
当山花低头搓洗两下,又不自觉地地抬头看桥上的男人,这样重复看了几次。终于,那人就不见了。凭空消失一样,也不知道是进城去了,还是出城去了。
留下一座空荡荡的拱桥在那儿。中午时分,桥上本来过的人就不多,偶尔走过一个。
那人走了,山花也不去奇怪他了。只当是个爱看风景,爱看河水沙滩的游人。
最接近过年的两三天,天色就连日阴沉下去,小镇上空的光线十分黯淡,完全灰暗。天上的云是一片片的灰黑,像墨水混着水一样。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天刚一蒙蒙亮,就下起细雨来。街道完全是湿漉漉的。
上半天,摆摊的人跟往日里一样多,街上也是照旧的热闹。细雨一点也没有让人们过年的热情消减半分。
山花今天没有出摊,她和奶奶一起在准备食材,南哥在楼上帮奶奶打扫客房。
南哥做饭有些笨拙,奶奶不让他帮厨。他觉得闲着让他有些不好意思闲着,所以他自请去帮奶奶打扫客房。
十来天以前就几乎没有客人来入住了,每年接近过年就没有客人了。都要回家过年的,谁又喜欢大过年的在外客居呢?
可是几天前又来了一个客人,住了一夜就走了。就是山花到河边洗被褥那天。
快到中午的时候,雨点里就夹着雪粒落下来了。落在水泥地面上,即刻就化成水。
奶奶说,入夜一定会飘棉花雪。就是鹅毛般的大雪。
奶奶在大厨房里蒸甑子饭,过年必须吃甑子饭,不然哪里像过年?那铁锅儿蒸饭是为了平时的方便,太小家子气。
山花就在小厨房点豆腐,两个大厨分工明确,各显神通。
外面北风紧着吹,雪花开始成型,流苏树的枝干上薄薄地铺了一层雪。
山花站在火炉旁,全神贯注地盯着锅里那将要烧开的豆浆水。火炉的炉腔内起着小爆炸,锅里腾着气,锅里的豆浆水开始响边了,就要滚动起来,山花更加集中精神。
等到锅里滚开了,她马上熄掉火,把石灰水一点点洒在豆浆水里,然后盖上锅盖。
山花打开小窗望了望,孩子和小狗在雪片里撒欢。南哥还没有从楼上下来。山花回到锅边揭开锅盖,豆花算成大功告成了。起锅就可以上桌,吃饭时间是快到了。
突然,院子里传来异样的响动,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碎片落下来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
山花赶紧移步到窗口,只见地上洒了一地断裂成碎渣子的枯树枝。崽崽和狗儿楞在边上,吓傻了一样不哭也不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