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是个天性乐观积极的姑娘。尽管小小年纪就经历了劫难,并且一直陪伴着一个郁郁寡欢的爸爸长大,吃苦,受穷。可在成长过程中她的天性并没有变得灰色阴郁,她依然吸收着阳光雨露健康地成长起来。
小小的她,在小小的年纪,别人还在父母怀中撒娇打滚的时候,她已经悄悄地变得成熟懂事,而且还学会了暗暗地张开自已稚嫩的翅膀来庇护她最在乎的人。
她早已学会了不哭不闹,不惧怕。她越是看到爸爸那样脆弱无助,她就越要强迫自已坚强起来。
在照顾爸爸的过程中,她就已经一点点让自已的羽毛变得坚硬起来了。
五岁那年,她开始学着照顾爸爸的同时也学着照顾自已。从每一件需要为爸爸做的事情中,她学会了做很多事。
刚开始学着做饭的时候,尽管她把饭做得乱七八糟,把自已也弄得乱七八糟,但是看到爸爸含着眼泪吃完了她做的饭,还对她说了谢谢,她开心极了,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似的,充满了信心和力量。
慢慢的,她能做出像样可口的饭菜了,这意味着她能好好照顾爸爸了。
她照顾自已,从自已穿衣服,自已梳理头发开始。刚开始的时候,她连自已那满头卷卷的毛发也梳理不清楚。她没有梳子,就用她那不会梳头的小手学着梳理头发。她那样专注地,吃力地把五个细细的小指头曲成梳子的形状,一丝一丝地梳理。
几天过后,她就能干净利落地把自已的卷毛扎成小辫了。
闲暇时间,为了让爸爸散心,她也会带着爸爸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她总是把集市上的商品一一介绍给爸爸,然后问他想要什么?爸爸什么都不想要时,她就悄悄地替他做选择,然后买下来送给爸爸。
剃须刀,各种式样的小烟杆,是凡觉得爸爸需要的东西,她几乎样样都替他准备齐全了。
可她一直没有一把梳子,一个镜子。很长时间就一直用手梳理头发。那一天,爸爸好像心情好多了,主动要求去逛市场,小书高兴坏了,一心想着给爸爸买好多东西。
可爸爸这回说什么也不肯买自已的东西。还第一次以当父亲的威严来命令她买一把木梳,一个镜子,还有扎头发的胶圈,头花之类的。
爸爸摸索着手中的头花,问小书:“这个是什么颜色的?”
小书说:“紫色的。”
“唔紫色不好,老气!”
他放下手中的头花,又抓起另一个来问:
“这个什么颜色?”
“红色。”
“红色还行。有没有粉色呢?”
小书拿起粉色头花放在爸爸手心里:
“这个是粉色的。”
爸爸说:“好呀,就买这个,小姑娘就要戴粉色的。”
爸爸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小书就安心收下了爸爸为她买的头花。
爸爸还“买”了木梳和小圆镜。小书很心疼钱,但凡给自已买东西,她就特别不舍得花钱。她宁愿把钱省下来给爸爸买烟抽。
无奈爸爸一定要买,为了不让爸爸不愉快,她只好勉为其难地接受了。
可是不知为什么,走到路上,爸爸突然说:“镜子还是不买了吧?唉把镜子退回去吧”
小书不知道爸爸为什么要退回去镜子,但是她不问,也不关心这个问题,她高高兴兴地跑回去退了。
退了就好,花那钱干什么?
起初张南只想到小姑娘都爱美,都喜欢打扮自已,梳妆怎么能少得了镜子呢?
可是,他突然想起来,小书脸上有烧伤的疤痕,怕她看到自已脸上疤痕,会受打击,会伤心难过。
于是就退了镜子。退是退了,但是当爸爸的心里十分不是滋味。谁家姑娘不爱美?谁家姑娘不需要一个梳妆镜呢?
可怜的孩子,她究竟对自已脸上的伤疤有没有感觉呢?她还小,可能是没有感觉的,长大了可能就免不了伤心了,唉为着小书脸上的疤痕,张南不免遥远的,就为她的将来忧虑起来。
因为小书脸上的疤痕,他们到街上唱歌的时候,总是被人们看作是一对残疾父女,十分地同情,不免要多一些支持捧场。
不过,时间长了,观众也会听腻的,生意就会变得冷清,这样的情况就会大大地影响了父女俩的收入。于是,他们只好辗转到各地去演出。
别的小镇,乡下的集市也常常去演出。绕着凹山县,去各个乡镇走一圈,差不多就去了几个月的时间。然后再回到县城里来。
偶尔也会到附近的邻县去表演。这样下来,父女俩的生活基本能维持下去是不成问题的。
他们第一次去风桥古镇表演是在火灾发生后第五年,那里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街道已经没有了,市集搬到大棚里去了。
大棚里没有空间可供他们摆摊,只好到许愿树下去摆摊演唱。
看到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张南摸索着流苏树枯死的树干,默默地在心里祭奠火灾中逝去的奶奶,怀念着记忆里的美好时光,还有他那失去消息的妻子和孩子。
自那以后,为了去祭奠奶奶的亡魂,他们会在每年清明节这一天去一次古镇。祭奠完毕,总要顺便在许愿树下摆个摊。
十年过去了,许愿树依旧在,废墟依旧是废墟,枯萎的流苏树依然孤零零地站在荒草丛中。
那黑魆魆的树干就当是奶奶的墓碑吧,父女俩默默地在树干下面站立了一会儿,张南涩声道:
“十年了,奶奶,崽崽已经长成大姑娘”
然后转身对小书说:“走吧,摆摊去。”
这就是他们的祭奠方式,没有焚香,没有烧纸。只是来树下默哀一会儿就离开。
他们只是来看看,看望逝去的奶奶,也纪念往事。
客厅里,沙发上,小妹搂着山花,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
“哭吧,哭吧”
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遇到什么事,让她一夕之间冲破了那浓重的混沌,还找回了她丢失的语言能力。
她哭得这么悲戚,也不敢轻易惊扰了她。
山花就这样伏在小妹肩头哭了很长时间。直到哭累了,她才抬起头来,一边啜泣,一边梦呓一般喃喃道:
“没了,全没了”
无头无尾的话,让小妹听着一头雾水,“什么?你丢了什么?”
山花轻轻摇头,神情呆滞,眼底一片哀凄。
“南哥,崽崽,奶奶全没了。”小妹心中一滞,不能确定她口中的“没了”是不是自已心里想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