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一路的喜悦在来到家门口时,突然变得不安起来。她要怎样把这个大喜的消息告诉还沉沦在大悲的深渊中不能自拔的山花呢?
是缓缓的来吗?做一些铺垫吗?像要给一个饥饿太久的人,投喂食物一样。猛地端一桌子珍馐美味给她好呢?还是先喂她一些清粥小菜铺垫铺垫好呢?
为着她无端纠结的心情,她的手哆哆嗦嗦地无法打开门锁。门却从里面缓慢地打开来。
她想也未想,就以为开门的是安童。这个时间,安童应该早已下班回来了。
而山花,这个可怜的女人,她因为坚信自已的爱人已丧生于火灾,她的世界早已崩塌在某个不可知的瞬间。
她整日如行尸走肉般,蜷缩在房间的角落里,心如死灰。
这些日子,小妹实在是顾不得去安抚悲伤的山花,连个拥抱她也顾不得去给到她。
她好像根本不关心家里这个苍白的,灰色的女人一样。只顾着忙自已的工作。
然而不然的是,为了山花,她在黎明前的黑暗里辛苦摸索着,为了给她一个交代,她在满世界奔走着探寻一个是喜是悲尚未明确的答案。
今天,她怀揣着这个答案回来面对她了。这个答案,好似原本就是她苦心酝酿了很久的喜悦的果实,终于成熟了,摘回来送给需要它的人。
她以为山花还在卧室里,像往常一样不饮不食地蜷缩在被窝里。家里有人的任何时间,她都绝不会出来,她像是生根在卧室里一样,稳稳地盘踞着。
她以为她好不容易把山花治好了,现在她又病回去了。
“亲爱的,天大的好消息,没有死!没有死!南哥还活着的。”
她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对着“安童”压低嗓音嚷嚷道。没有得到回应,她奇怪地抬头看向站在门口的“安童”。
“山花?怎么……是你?”
山花站在门口,她的清瘦的小身板从来也没有挺得这样笔直过,还像是十分有力量似的。她的漆黑的眼睛更加黑得没底,瞪大着,原本黯淡无光的眸子里迸发出难以置信的惊疑的光芒。
她惨白的面色瞬间充血了,又慢慢变白了。
她的嘴唇颤嗦着,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发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她猛地捉住小妹的手,她顾不上把握自已手上的力道,把小妹的胳膊几乎要捏碎。
“小妹,你说什么?说的是什么呀?再说一遍,快!再说!”
她急迫地催逼着小妹,她的语言和声音都像是突然爆发似的,从长久的沉默中爆发出来的声音,是那样足量的声气。
“……南……南哥他,他还活着。山花,南哥他还活着呀,你听明白了吗?”
这回轮到小妹情不自禁地地抓紧了山花的手腕。她感觉到山花手腕传来的颤抖,感觉她整个像风中的落叶一样,无法安定。分不清是因为激动还是紧张。
“活着?真的活着?你哪里得来的消息?他在哪里?”
“好……好……我好好告诉你好吗?你答应我,你先安定下来。你一定先要安定下来听。带着不安的情绪,你是不能相信的,好不好?”
小妹说着,牵着山花的手,把她牵引到沙发上。
山花点点头,顺从地随小妹在沙发上落座。小妹一边观察着山花的情绪,一边说:
“山花,你可以给我倒杯水来吗?我好渴呀。”
“嗯,好。”
山花麻溜地起身去倒水,脚步却轻微地踉跄着。
小妹很想要尽量地分散她的注意力,让她尽快平复下来。
南哥活着是活着的,可是人在哪里呢?他的踪迹全无,哪里去找他,又什么时候才能与山花相逢呢?
小妹是有着太多忧虑和不安的。
山花从餐桌上倒了一杯凉白开水过来,刚走几步,水不停地洒落,小妹急的恨不能起身去接应她。但是,很快水就没有洒出来了,似乎山花是努力稳住了自已,又或许水是洒得差不多了?
没有,大半杯的水,稳稳地送到小妹手中来了。
“慢慢喝,慢慢喝。”
她的言语已经能够那么淡定了吗?小妹有些不敢相信,用眼睛溜着她,似乎在探究她的情绪。
山花给了她一个十分安定的微笑,
“你慢慢讲,我慢慢听。”
“……嗯”
山花很快就有了这样的变化,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真是可喜的变化,小妹心里重重忧虑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安心了,内心也风平浪静了。她将自已从风桥古镇开始,这些天以来所作所为,所有经历前前后后,一点细节也不落下地讲述了一遍。
山花很平静,只是眼里一直噙着泪水听完。等到小妹讲完,两颗泪珠才安静地滚落下来。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山花说着跟小妹一样的话。
“是啊,活着就好。山花,我们慢慢找,不要着急,我们不着急好吗?”
小妹不安地看着山花,怕她又失望。
“小妹,你辛苦了。你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以后你好好做你自已的事情。南哥,我自已去找。”
“你怎么找?你一个人怎么找?山花,你又要一个人离开我,去找南哥吗?你不可以再这样,我会担心,我会难过,我会……”
“不会!小妹,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我只是每天出去找南哥,晚上就回来。你好好去工作,在家等我,好吗?”
小妹听她这样说,终于安心了。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的紧张松懈下来,才感觉一下子身子软软的,好无力。她像个泄了气的球一样,往沙发深处一靠,软软地说:
“我好想睡一觉啊……安童没有回来吗?”
“没有回来。睡吧,这样劳累,难为你了。躺下好好睡吧。”
山花把小妹扶平了躺下,她去小妹卧室取了凉被给她盖上。
小妹一躺下来,意识就不受控制地模糊下去。不一会儿就起着轻微的鼾声。
小妹醒来时,全屋子是饭菜飘香的气味。山花正端着汤碗笑盈盈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安童也在餐桌旁边布置碗筷。
小妹以为自已在做着一个异想天开的美梦,她恍惚地看着这无比温馨的一幕。
以前也做过这样的美梦,但是现实总是冰凉的,阴惨惨的,一点光明也照不进生活里。
她小心翼翼地凝视着眼前的画面,真怕像个泡沫般一触即幻灭。
看着,看着一切就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了。为着这真实的感觉,她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因为百感交集,她泪流满面。
“怎么的了,小妹?哪里不舒服了?”山花被小妹泪流满面的样子吓着了,她跑过来,拉住小妹的手,焦急地问。
“没……没有。没有不舒服的。是高兴,看见你笑,我高兴。看见安童,看见我们……我们一起,真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