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飞飞加了会儿班,刚把文件发出去就迫不及待地收拾好东西往外冲。
同事回头望了他一眼,笑着说:“哟,飞飞晚上有约吗?”
“有的有的。拜拜!”徐飞飞咧嘴笑,一溜烟已经跑到了大门口。
不仅有约,还是樱樱刀老师的上门-服-务呢。
今天的地铁似乎格外慢,徐飞飞第一个冲出车厢,遥遥领先地跑在人潮的最前端,一路往家的方向狂奔。
还没跑进小区,视线里就突兀地闯进了一抹招摇骚包的亮紫色,车身上印着一个漂亮的二次元少女。
徐飞飞从离了得有二十米的地方就开始笑,一路笑一路跑,奔到车旁边的时候吐着舌头喘气,正好对上车里程开的眼睛。
程开看到徐飞飞的一瞬间就笑了,接着很快把脸板了起来,咳了声:“回了啊。”
“你怎么把车停大马路旁边?”徐飞飞笑话他,“路过的大叔大妈都在瞧你!”
“小区里没车位了。”程开说着,探出头问,“这旁边有位置能停车吗?停路边我怕被电动车刮了,灰也大。”
徐飞飞摇摇头感叹“太宝贝了,比老婆还宝贝”,领着程开到了小区后面的一块空地,地面坑坑洼洼的,但好在空间够大,已经停了几辆车。
紫色的奢华跑车停在几辆破烂的小面包中间,车身流畅得反光,玻璃如乌黑琉璃,半粒灰尘都没有,车身上贴着的妹子像刚贴上去一样闪耀,连外行人都能看出车主把这车保养得很好。
徐飞飞看着程开把麻辣烫从车里小心翼翼地拎出来,好奇地问:“之前秦总说连他都不能碰你的车,这是不是真事儿啊?”
“真的。”程开提起这事儿就后怕,“他肌肉那么发达,随便往车上一撑,我都怕给我砸出个坑来。”
徐飞飞美滋滋地开始做白日梦:“等我以后有钱了,我也要搞辆痛车,贴满我所有二次元老婆的图……先定个小目标,从搞辆痛电动车开始。”
程开说实话道:“那么小的面积,那么多的老婆,估计是贴不下。”
“我可以把人等比例缩小啊!”徐飞飞磨磨牙,“我就从你车上这个开始贴!”
程开不乐意了:“我先贴的,你不能贴了!”
“凭什么?我老婆,我还不能贴吗?”徐飞飞气呼呼地搬出证据,“我cos过她!”
在厨力这方面,程开绝不认输:“我以前翻唱她曲子的时候你还没中考呢!”
这两人是这样的,吵起架来都一个劲儿地冲对方汪汪汪,什么可爱粉丝、偶像老师的身份都荡然无存,只剩下咬着对方尾巴追成一个圈儿的两条二哈。
老房子里住的几乎都是中年人和老人,每家每户的门口都贴着传统对联和福字。爬到六楼,程开发现自己根本不用记哪一户是徐飞飞家,因为你一看就知道。
别人门口贴春联,他门口贴着一张动漫海报,花花绿绿的。
程开正准备嘲笑他一下,徐飞飞突然一跺脚:“坏了,忘记帮隔壁的奶奶拿菜了!”
还没等程开反应过来,徐飞飞就小旋风似的卷下了楼,咚咚咚的脚步声顺着楼道传上来,转眼拎着一大袋蔬菜和肉回来了。“你每天都帮奶奶拿菜?”程开问。
徐飞飞直喘粗气,笑着抹了一把汗:“是啊,顺路嘛!”
他敲了敲对面的门,等了半分钟,一个老奶奶慢慢打开了门,露出一张慈祥的笑脸。
“飞飞来了啊……哎呦,今儿菜挺沉的。”
徐飞飞咋咋唬唬的:“哎哎哎我帮您拎进去!”
老人温柔地看着徐飞飞笑,目光接着挪到了程开身上:“这是飞飞的哥哥?”
程开笑着摆摆手,想说不是的,只是朋友,徐飞飞却抢先一步,开心地揽住程开的肩膀,问:“奶奶,我俩是不是长得挺像的?”
俩小伙子差不多高,但一个头发直一个头发卷,一个瘦一个圆嘟嘟的,一个戴眼镜一个不戴眼镜,一个红着脸一个笑眯眯的。
不能说是略有差异,只能说是毫不相干。
奶奶眯着眼睛看了会儿,说:“像,像得很咧。”
徐飞飞哈哈一笑,转头就冲着程开叫了一声:“哥!”
程开手指一抖,差点没拿稳麻辣烫。
徐飞飞站在门口和隔壁奶奶唠了十来分钟,对话结束之后老人还硬给他们塞了两碗热腾腾的饺子,招呼程开说:“飞飞哥哥常来玩。”
徐飞飞家真的很小,生活起居全窝在一个小房间里,一眼就能望到底。
窗边墙角的单人床占了大概一半的空间,方形的小桌子挤在旁边,不堪重负地承受着一台电脑,衣柜旁立着传说中的手办柜,透明玻璃被擦拭得很干净。各种书、衣服和杂物乱糟糟地洒在狭小的空间里。
“对不起啊哥,没收拾屋子。”徐飞飞把小餐桌上堆成小山的杂志漫画一股脑搬到地上,艰难地清理出了一小块儿地方,把吃的喝的都摆了上去。
徐飞飞把仙人掌沙发往程开那个方向一推,自己一屁股盘腿坐到地上,特豪迈地邀请:“哥,坐!”
这臭小子一口一个“哥”,程开的心像一坨融化坍塌的奶油城堡,给他叫得一颤一颤的。
程开用力把沙发扯开了,一屁股在徐飞飞身边的地板上坐下,说:“吃饭吃饭。”
晚餐超级丰富,两碗大份的麻辣烫和两碗水饺,两人吃成了圆滚滚的气球。
香气浓缩在狭窄的房间里久久散不去,他们就坐在这香味里打游戏。挤在一起坐在地毯上,房间小得腿都没法伸直,要曲着腿坐。
外面寒风呼呼地吹,屋里没开暖风机,徐飞飞却一点儿也不觉得冷,大概是因为旁边多了一个大活人。
房间本来就小,挤在显示屏前打游戏免不了产生肢体接触,再加上徐飞飞玩到激动处会手舞足蹈的,之前在秘密基地还顾及着动静不能太大,这会儿在自己家里,徐飞飞彻底放飞自我,赢了要往程开身上抱,输了要往程开身上擦眼泪,呜呜哇哇的像只粘人的小怪兽。
程开一开始还躲,抓着徐飞飞的手腕摆回去,但徐飞飞过一秒又傻了吧唧地黏上来了,几乎整个人歪在程开身上,怎么也躲不过,程开只能无奈地让他靠着。
徐飞飞盯着程开的耳朵,疑惑地问:“你没喝酒啊,怎么耳朵这么红?屋里很热吗?”
程开一惊,不自在地揉揉耳朵,倒打一耙:“不热啊!你耳朵才红的嘞!”徐飞飞机敏,手快,平时看起来似乎不太聪明,打游戏倒是挺溜的。
程开随口开了句玩笑,说徐飞飞可以去当最会的游戏主播,还有这能说会道的嘴皮子,不当主播可惜了。
时间不知不觉地溜走,两人意犹未尽。
程开说:“明天再来”,徐飞飞瞪圆眼睛惊道:“还有这种好事?”
不只是第二天,程开几乎每天都来,熟门熟路地停车,一口气不喘地爬上六楼,把菜送给隔壁的奶奶,提着外卖去找徐飞飞打游戏,比上班还勤快。
徐飞飞有了个固定的饭搭子和游戏搭子,什么鸡毛蒜皮的吐槽也不往四人群里发了,乱七八糟地全往程开那儿扔。
比如老板今天破天荒请他们喝了奶茶啦,上班路上的地铁超挤人啦,哪个漫画的作者又拖更了之类的。
本来徐飞飞是四个人群里最唠叨的那个,现在连阮存云都很惊讶,之前每天叽叽喳喳的人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安静,没想到徐飞飞不是安静了,他只是换了个人祸害。
徐飞飞给程开一连发了好几条消息,说新上映了一部冒险片,问程开想不想看。
程开正在公司做新游戏的测试,跟员工聊天呢,看了眼手机就跑到梳洗间倒腾发型。
同事们都乐呵呵地看着程开,说老板绝对有情况。
两人在电影院碰头,开场前五分钟去取票,才发现徐飞飞这个笨蛋把票买错了,买成了一部惊悚恐怖片。
“草,这怎么办啊。”徐飞飞苦着脸,他不太敢看恐怖片,尤其是在这种月黑风高的夜晚。
程开随口问了句:“你怕鬼?”
徐飞飞立刻好胜欲拉满,梗着脖子大喊:“谁怕鬼啦?我才不怕呢!看就看!”
程开毫不客气地嘲笑他:“啊哈哈哈多大的人了居然怕鬼!”
徐飞飞:“我!不!怕!”
徐飞飞雄赳赳气昂昂地进了电影院,灯光全暗下来,还没开场就开始害怕。
心理恐怖的音乐响起来,徐飞飞腿肚子都在哆嗦。
全场坐了不少人,还有人画着夸张的妆容,徐飞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今天好像是万圣节,难怪这么多人来看恐怖片。
前面正好坐着一对情侣,从电影刚开始,那女生就缩在男生怀里,小声地说“好怕好怕”,男生揽着她,手轻轻拍女生的后背。
徐飞飞压根没心思注意这对情侣,阴森的鬼突然出现的时候,他整个人吓得往程开那边钻,两只手扒拉着程开像死死拽着救命稻草,发出屁滚尿流的哀嚎:“哥救救我命!!!”
这个胆小鬼即使被吓到了,身上也不出冷汗,只冒热汗,手心都是湿的,哼哧哼哧地往程开怀里拱。
程开浑身比电影里的僵尸还僵硬,笨拙地在徐飞飞脑袋后面揉了一把,轻轻晃了晃,以示安抚。
毛茸茸的手感比想象中还要软。徐飞飞看上去大大咧咧毛毛糙糙的,却拥有一头卷翘翘软乎乎的头发。
一场鬼片看得程开心猿意马,小鹿乱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
墓地上空的闪电照在别人脸上都是惨白的,只有程开脸上是一片通红。
散场的时候徐飞飞简直整个人挂在程开身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他再也不要看恐怖片了。
程开任他抱着,到了热闹的商场里才把他撒开,故意问:“进去之前你不是说自己不怕鬼的吗?”
那么点单薄的尊严早就不要了,徐飞飞哇哇哭:“我骗你的!”
把孩子吓成这样,一头卷毛都炸开了,像只晒多了太阳的小羊。
程开又想笑又心疼,准备拉着徐飞飞去步行街上吃宵夜,热闹的气氛有助于人脱离恐惧。
程开出来得急,忘了带外套,在车里和电影院都不冷,现在走出来才发现寒风刺骨。
徐飞飞在旁边一个劲儿地吐槽刚看的鬼片,枚举那些把他吓到的场景,下意识地去搭程开的肩膀,手背贴到他颈侧,冰凉的。
“你怎么这么冷啊!”徐飞飞一惊,“我差点以为你是僵尸!”
说着是僵尸,徐飞飞却没放开他,反而把程开搂紧,热乎乎的手掌贴着他的脸,仰头认真地问:“我手热,给你捂捂。”
徐飞飞手心温度很高,热乎乎。
程开从没想过他一糙汉,连脸都能这么有感觉,徐飞飞一摸,带着脖子旁边起了一串鸡皮疙瘩。
程开慌忙地挣开他:“你才是僵尸!我一点都不冷!”
“不冷个屁!一生要强的中国宅男。”徐飞飞笑话他,“你冻得连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哥。”
自从邻居奶奶把两人认成兄弟之后,徐飞飞就总喜欢把哥字挂在嘴边,整天哥来哥去的。
徐飞飞拖着程开的手到自己怀里捂着,入戏地说:“哥,就算你变成僵尸了,我也不会抛弃你的!给我热起来啊混蛋!”
程开喉结滚了滚,想把手抽出来,但徐飞飞握得太紧,居然没抽出来。
“猪,想吃什么,我去买。”程开垂眼说。
“你才是猪!”徐飞飞很快被整条街的美食吸引了注意力,一吸鼻子,仿佛把整条街的香气都闻进肚子里,嘴皮子麻溜地报菜名:“章鱼小丸子盐酥鸡臭豆腐麻辣鸡翅煎饼果子烤鱿鱼……”
徐飞飞一边吃程开一边给他买,胳膊里挂着一大堆,手里还捧着碗热热烫烫的羊肉汤。
步行街上人很多,小摊前一个空座位都没有。万圣夜有挺多人穿着千奇百怪的衣服在街上走,一时间分不清这是三界哪一界。
“鬼都是人扮的嘛,我再也不怕了!这有啥可怕的。”徐飞飞叉腰道。
程开短促地笑了一声,拎着徐飞飞的衣角说:“走,我们回车上坐着吃,这儿站着累。”
万圣节出来玩的人很多,车也很多,地下停车场都停满了,程开的车只能停在稍微安静点的街边。
见程开按开车门坐了进去,徐飞飞顿住了:“进去吃啊?弄脏了车怎么办?”
“小心点就成。”程开说,“外面风一吹东西就冷了。”
徐飞飞还是没动,犹犹豫豫地问:“我能坐吗?”
“当然能啊。”程开大笑,“为什么不能?”
“蛋老师不是都没资格坐嘛!”徐飞飞惊讶地瞪大眼,“我以为只有你可以。”
程开一愣,伸长手把徐飞飞拉上车:“你有资格。”
这是徐飞飞平生第一次坐在几百万的车里面吃十块钱一份的炸串,好像都变得更美味了一些。
“嗯,这个羊肉汤好喝!”程开惊喜道,把纸碗递给徐飞飞,“你要不要试试?有点烫。”
“要喝!渴死我了。”徐飞飞从程开手里接过汤,仰头就准备直接喝。
程开眼皮一跳,那是他刚刚嘴唇接触过的地方,徐飞飞不会换个地方再喝吗?
汤都快进嘴了,徐飞飞余光一扫,只见车窗外贴着一张正在流血的脸,两只眼睛只有眼珠没有眼白,笑得很狰狞。
——是个穿着万圣节装束的路人。
“啊啊啊——”
徐飞飞魂飞魄散,整个人往后靠,手松了劲儿,一整碗热烫的羊肉汤全部泼到了身上和座椅上,汤汁顺着座椅边缘滴滴答答地往车垫上淌,羊肉和碗凌乱地躺在脚边。
这一刻徐飞飞的脑子里飞过很多个绝望的念头。
完蛋了,他弄脏了程老板的老婆,程开肯定要发火了!要赔多少钱?估计把他卖了都赔不够!
然而程开大惊失色地扑了过来,有点破音:“没烫到吧?”
徐飞飞赶紧抽了张纸往湿掉的座椅上盖,哭丧着脸说:“烫到了!”
“哪儿?手吗?”程开脸色一变,在车里的灯光下看去,徐飞飞的手腕红了一片。
程开抓起冰凉的矿泉水往徐飞飞手腕上哗哗淋:“我们出去冲冷水!”
徐飞飞还没清理完椅子上的汤水,接着又是一瓶水浇下来,这次还弄湿了他的裤子,把他整个人都浇懵了。
“我是说烫到座椅了!”徐飞飞扯着嗓子吼,“地垫也脏了!”
程开:“……”
“靠。”程开丢下空的矿泉水瓶,“我还以为你被烫到了,吓死我了。”
徐飞飞急得不行:“我没事啊,但你车都脏了怎么办!”
“你是猪?”程开恨铁不成钢,“人重要还是车重要啊?”
“但是这不是你老婆吗?”徐飞飞指了指车子,“你老婆不干净了!”
程开很快说:“车才不是我老婆!……”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徐飞飞亮晶晶的眼睛,程开又把音吞了回去,硬生生地止住了。
徐飞飞被风驰电掣地送回家,程开拎着他的脖子要他赶紧把弄湿了的衣服裤子换下来洗掉,小心会感冒。
吃的喝的也都打包送进了徐飞飞的家,程开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最后确认了徐飞飞没事儿他才安心去处理车。
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打个电话,工作人员明天上门把车开走,收拾好再送回来。
程开洗完澡出来,看到徐飞飞给他转了三千块钱,附带一句话:【不太清楚要多少,如果不够再跟我说!!!tat】
程开反手就把这钱退了回去,他说什么也不会收这个钱。
没过一会儿,徐飞飞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程开瞬间就接了。
“哥你怎么不收我钱啊?”徐飞飞那边很安静,声音听起来弱弱的,不像平时那么有力度。
程开说:“都叫我哥了——哥能收你钱?”
徐飞飞傻傻地笑了两声:“噢,所以我们是一家子啊?哥哥哥哥哥哥!”
程开捏着手机没讲话,恨不得把人薅过来揉一顿。
哥对不起啊我今天把你车弄脏了,哥下次我一定注意,我之后还想坐玛莎拉蒂你别取消我的乘车权哥……
徐飞飞还在那边絮絮叨叨。
“你再提一句这事儿你就是猪!”程开扔出杀手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