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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二十三条弹幕(1 / 2)


那砍刀背厚面阔,线条流利,黏腻的血顺沿着弯月状的刀刃滴滴答答淌下,落在顾休休脚下。

她还未有什么反应,顾佳茴却惊得连连后退。车舆内极短地响起一声轻叫,有些尖锐,又很快便被马蹄声淹没。

“闭嘴——”拿着砍刀的男人,凶神恶煞挑开了车帘,露出一颗光滑的秃头,脸上的伤疤横贯过面颊,似是狰狞爬过的蜈蚣,十分骇人。

当他看清楚顾休休的脸,却明显怔愣了一下。午时的光正盛,透过砍刀折射出一道柔和的光线,映在她欺霜赛雪的肌肤上,浅瞳明灿,薄唇点朱色,睫羽轻颤着,乌发懒懒散散挽起,美得让人忘却呼吸。

光头疤脸不自知地吞了吞口水,目光微微有些痴迷。他在这山头上为匪多年,平生第一次见到如此美貌倾城的小姑子。

直到马车外响起同伙的催促声,他才堪堪回过神来,一连应了几声,收起手中的砍刀,弯腰俯身进了车舆内。

车毂滚滚在道路两侧碾压出一条白线,却是在悄无声息间,已是脱离了顾家马车的队伍,朝着另一个偏僻幽静的方向渐渐远去。

光头疤脸一坐进来,那原本宽敞舒适的车厢就变得狭小拥挤起来,他将砍刀立在车板上,从腰间扔出一条麻绳来,指着顾休休,朝顾佳茴道:“你,把她手绑上……”

似是想起了顾佳茴方才吓得尖叫的模样,觉得她有些咋咋呼呼,比顾休休要缠人多了。他又改变了主意,将麻绳扔给了顾休休:“你来绑她。”

顾休休拾起扔在地上的麻绳,没有多说一句话,也没有想要反抗的意思,乖顺地拿起麻绳,按照吩咐绑起了顾佳茴的手。

原本光头疤脸还想呵斥一声,让她绑紧些,可还没说话,却发现顾休休给顾佳茴绑的竟是死结。

“……”他沉默了一下,听见顾佳茴在小声啜泣,身子抽抽搭搭的,似乎害怕极了。犹豫着,向顾休休问道:“你怎么不喊?”

顾休休:“我喊了,你就会放过我吗?”

光头疤脸:“……那倒也不会。”

她点点头:“那就是了。”

他忍不住又问:“你不怕我杀了你?”

顾休休冷静道:“怕。”

“……”

他悻悻然地摸了摸光滑的头顶,杀烧掠夺这么些年,第一次见这样波澜不惊的小姑子,倒是有些稀奇。

一想到雇主的要求,光头疤脸头一次生出了些惋惜之情,但江湖的规矩便是如此残忍,若次次都心软,他怎么率着那山头上的汉子们养活媳妇孩子。

他可是虎头山上说一不二的二当家!

光头疤脸又从腰间掏出了一条麻绳,对着顾休休努了努嘴:“过来,我给你绑上。”

顾休休依旧没有挣扎,听话地靠上前去,将双手递了过去。

他将麻绳绕好了缠绕的姿势,在看到她雪白柔嫩的皓腕时,又迟疑起来。这样光滑的肌肤若是用如此粗糙的麻绳捆住,大概要勒出很深的痕迹,定是要落得青紫一片。

犹豫了许久,他才比划着将麻绳落下,只是虚虚缠了几圈,意思了一下,比之顾休休给顾佳茴绑得差远了。

左右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子,还能跑了不成。

马车驶出去不知多远,在幽静的小路上绕了一圈又一圈,车舆内时不时传来顾佳茴低低的吸鼻声,眼睛都哭得红了。

光头疤脸不觉得怜香惜玉,反倒是被哭得有些烦了,反手一巴掌扇了上去,似是在敲山震虎般:“你哭什么?!你最好给老子老实点,别想着逃跑,不然老子弄死你!”

说着,随手脱下了被汗水浸透的鞋袜,在手里团了两下,捏着顾佳茴的下巴,将那酸臭的布袜塞到了她口中。

顾佳茴眼泪流得更凶了,四皇子只交代她盯紧了顾休休,不要让顾休休离开她的视线,不让顾休休与其他人过多接触说话。

另外要她扯着顾休休上顾家最尾端的马车,出了洛阳城后,在分岔路口就将手臂伸出马车窗口去。

四皇子并没有告诉她,为什么要她这样做。他只是说,她按照他说的做,待她从永宁寺回来,他便立刻定下日子,送去几抬嫁妆,请喜轿上门,亲自接她回皇子府。

顾佳茴失了身子,又被晾了几日,一直处于被动,早已是慌得失了神,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

没想到四皇子竟是与山匪勾结,想要将顾休休绑走——绑顾休休便算了,明明她已是四皇子的女人,可四皇子却连她一起算计了进去,根本没考虑她的死活。

顾佳茴第一次质疑起了自己的决定,她用着多年前的救命之恩,到头来只是换取自己为妾。然而于四皇子而言,她如同敝履般随时可弃,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她没有惶恐太久,马车倏忽停了下来。光头疤脸掀开车帘看了一眼,拾起手中的砍刀,用刀背砍晕了顾佳茴,将其扔在了马车上。

他扯着顾休休手上的麻绳,将她拽了下去,也丝毫不顾忌,没有往她头上套麻袋。

顾休休被拽得脚下一个趔趄,就快要摔倒时,那光头疤脸却扶住了她。

她朝他笑了笑:“谢谢。”

“……”他沉默了一下,没接话。而一旁的同伙是个瘦弱的高小伙,脸长得像个倭瓜似的,听见这话,笑得厉害:“二当家,这小姑子没事吧?怎么被你绑了,反倒还要说声谢谢……莫不是被你吓傻了?”

光头疤脸瞪了他一眼,他连忙噤声。待顾休休站稳了脚,抬起头来,那高小伙竟是犹如疤脸方才似的,脸上的表情直接呆滞住了,肥厚的嘴唇张得老大,忍不住惊叹道:“真他奶奶的好看,这小姑子是绝色呀!”

他回过神来,用胳膊肘杵了杵光头疤脸,一脸坏笑:“二当家,你今日可有福了……”

那欲言又止的调笑,让光头疤脸有些不耐,一巴掌扇飞了高小伙的手肘,牵着那麻绳的首端,领着顾休休往前走去。

【我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是山匪?】

【不要进屋啊,那个瘦子说话好猥琐,什么今日有福气了,难道是要劫色吗】

【太古怪了!专挑今日去永宁寺上香打劫就算了,还偏偏谁都不劫,只劫走了顾家这一辆马车】

【这肯定是蓄意谋害,到底是谁这么坏,一直跟休崽过不去】

【颜狗的世界:顾佳茴哭,闭嘴老子鲨了你。顾休休摔倒,不行我要扶一下。笑死了,这就是美人的待遇吗】

【佳茴今天有点怪,这事不会跟她有关系吧?】

【还好休崽早有预料,我刚刚好像看到顾家的暗卫了。讲真,要是跟顾佳茴有关系,那她真是蠢爆了】

看着弹幕飘过,顾休休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周,面上毫无慌乱之色,除了心脏跳得略快之外,并无其他异样,反而眼底隐约含着些兴奋。

从顾佳茴今日一进门,她就觉得有些奇怪。而后顾佳茴一直黏在她身旁,眼睛中透着警惕,找了那蹩脚的借口不愿离开玉轩时,那心底的异样便越发明显了。

再一联想顾佳茴昨日刚去过四皇子府上,以及顾佳茴本没有资格前往永宁寺,四皇子却特意给了顾佳茴自己的手牌,让顾佳茴跟着顾家马车一起去。

事出反常必有妖,更何况这么多反常的事情加在一起。老夫人先前便告诫过她,当今圣上不喜太子,偏爱贞贵妃与四皇子,这门婚事必不会一帆风顺。

她一直谨记着这话,从太子与她的八字合上时,便去寻了父亲,向父亲借了些暗卫——北魏名门望族皆有驯养暗卫,暗卫比之侍卫武功高强,以一顶十,又行踪隐秘,保护家主安危最好不过。

在顾休休与朱玉佯装说悄悄话时,看到顾佳茴不安的神情,她便已是确定了心中的猜想。

四皇子这几日没有动静,故意晾着顾佳茴,约莫是想让顾佳茴心神大乱,主动寻上门去。只要掌握了主动权,想要利用顾佳茴急于嫁进四皇子府的心情帮他做些什么,那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是瞧着方才顾佳茴受惊的模样,怕是四皇子并没有跟顾佳茴说实话,不知又用了什么甜言蜜语哄骗了顾佳茴。

可笑四皇子说些什么,顾佳茴便信什么,一直处在被动,被人拿捏而不自知。真不知道她这令人堪忧的智商,在原文中是如何打脸虐渣,笑着活到了最后。

顾休休收回思绪,向前看去。

据传言,永宁寺是千年前一西域来的高僧一砖一瓦于深林中徒手建起来的。离洛阳城足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矗立在荒野中,周围约有四五个山头。

因历代北魏皇帝、太后都喜欢来永宁寺礼佛,引得洛阳城中的各大家族也纷纷效仿,后来便约定俗成,只要是名门望族想要烧香拜佛,必是要去永宁寺。

这便令一些江湖上的山匪盗贼看到了赚钱的机会——自然不敢打劫走官道的王公贵族,但那些为了便利就走了小道的士族女郎与郎君,就成了他们眼中待宰的肥羊。

大部分山匪都是有道义的,劫财不劫色,劫财不杀人,那些士族子弟不在意那点钱财,全当破财免灾,再加上山头地势险峻,官府不好抓人,北魏皇帝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也有少部分山匪是杀人越货,劫财掠夺,无恶不作。就像是半年前,顾休休与母亲一同去永宁寺上香时,遇见的那伙山匪,便是杀人又劫财的那一种。

而眼前的光头疤脸,倒叫顾休休有了新的认知。原来不讲道义什么活儿都接的山匪,竟也能露出柔情的一面——便犹如此刻用麻绳绑住的双手,虚虚绑了个活扣,她随便一挣就能挣开,仿佛绑了个寂寞。

反正有暗卫藏在暗处,她一吹口哨就能出来救她,倒不如陪他们演一演戏,看看四皇子到底想做什么。

光头疤脸带着她停在了一处用木头和茅草搭建的简陋茅屋前,周围约莫守着七、八个汉子,他们身形各异,有老有少,无一例外对光头疤脸很是敬重。

方才见那瘦高小伙被光头疤脸一瞪,就不再说话,顾休休便在心中有了数,眼前这男人应是山匪中地位较高的领导人。

此刻像是印证了她的想法,见他来了,那几人齐齐喊道:“二当家好!”

她垂下眸,在齿间回味着‘二当家’几个字。光头疤脸身份不低,且吃软不吃硬,刚刚虽然对她略有怜悯的样子,却也没有准备放过她的意思,不过人只要有同情心,那就有了弱点和转圜的余地。

光头疤脸朝四周环视了一眼,见周围没有任何风吹草动的异常,便牵着那麻绳,吩咐了一句:“都打起精神来!好好看着!”而后领着顾休休进了茅草屋。

殊不知,那茅草屋附近茂密的树荫上,早已是悄无声息间藏进了两伙人——为何说是两伙人,除了顾休休向永安侯借来的暗卫外,还有一伙人乃是太子殿下派来保护她的。

两伙人都是暗卫,内力武功皆是不相上下,一时间竟是谁也没发现谁,各自安好,隐蔽着各自的踪迹。

他们接到的授意命令也是如出一辙——不到顾休休生命或人身安全受到威胁时,不得随意出现。

方才疤脸大汉劫持马车时,只是砍了车夫一刀,将车夫踹进了荒地里,并未做出什么伤害顾休休的举动。

因此他们救下车夫后,也只是静观其变,不敢妄动,怕违背了主子的命令。

如今见光头疤脸将顾休休带进茅草屋里,两伙人顿时都戒备起来,警惕地透过那四处透风的破窗子,时刻关注着疤脸的一举一动。

只要他做出任何想要伤害顾休休的动作,暗卫们便会在转瞬间要了他的性命。

暗卫们全面戒严,反倒是顾休休脸上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光头疤脸将麻绳绑在破旧的桌子角上,转身便要离开。

她极快地向前追了两步,伸出手轻轻抓住他的衣角,又受惊似的松开。

他愣了一下,犹豫着,又将身子转了回去:“你有什么话想说吗?”

顾休休低着头,那乌发在马车颠簸间,丝丝缕缕垂在了雪白的颈窝里,声音又轻又颤:“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说话时微微带了些鼻音,像是在极力隐忍着恐惧。直将光头疤脸听得心头一颤,他心里想,何止是要死了,还是要被男人先淫后杀。

她瞧着年纪不大,也就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又是士族家的女郎,应该是还未出阁嫁人的少女。

未知人事,又花似的年龄与容貌,却要被人活活糟践而死。饶是光头疤脸杀人无数,也是忍不住为之动容,怜惜起她。

他没敢将雇主的要求说出来,似是怕惊吓到她,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便只好沉默不语。

顾休休见他不说话,心中已是了然。看来四皇子是准备杀了她——这倒不像是四皇子的作风,怕是背后还有人出主意——八成是他那个心机深沉的母妃贞贵妃了。

但她又觉得事情不止这样简单,倘若只是想杀了她,那刚刚在马车上,光头疤脸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而且瞧着光头疤脸方才的样子,似乎是准备离开茅草屋,那便说明,贞贵妃必定还有后招,不单单要她死,怕是还要做些让她身败名裂之类的事情。

顾休休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讥讽,想不到贞贵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是与谋财害命的山匪勾结。

她此刻甚至有些怀疑,上次与母亲前去永宁寺被山匪截杀,又被四皇子碰巧救下,便是贞贵妃为让四皇子英雄救美,而自导自演的一场戏。

光头疤脸见顾休休也不说话了,心中到底不忍,只好硬着头皮安慰了一句:“不要怕,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人早晚都要死的!”

顾休休:“……”谢谢,有被安慰到。

她透过茅草屋的破窗子,向外看了一眼,又不动声色敛住眉眼,轻声开口:“大哥哥……你跟我兄长容貌有几分相像,我可以唤你一声大哥哥吗?”

哪怕藏在树荫中的顾家暗卫拥有着极强的心理素质,听见这话,却也是差点没忍住笑出声来。

定北将军人中龙凤,身形欣长,貌比潘安,怎么就跟眼前凶神恶煞,面目丑陋的男人长得相像了。

光头疤脸被唬的一愣,竟是丝毫不怀疑她的话:“你想唤便唤。”他顿了顿,又道:“那你兄长在何处?”

“他在平城。”

“平城……不是已被胡人占领?”

“我兄长是定北将军。他率兵在平城附近埋守三年,伺机而动,誓要将平城夺回。可惜……我见不到兄长凯旋而来的那一日了。”

她说这话时,忽而抬起眸来,眸中映着盈盈水痕,氤氲着雾气,唇畔仍在笑着,却说不出来的凄楚。

光头疤脸忽然觉得惭愧。她兄长在外御敌,保家卫国,可他却为了锦衣玉帛,贪图些金银财宝,便要害她性命。

除此外,他又有些警醒——她兄长是将军,那他帮那雇主害了她后,待她兄长归来,怕是第一件事就是将他虎头山的弟兄们剿灭了。

拿钱换命,这可不是长远之计,那该死的雇主,竟是隐瞒了此事,让他做亏命的生意!

看着光头疤脸渐渐动摇,顾休休又添了把火,晶莹剔透的泪珠从眼尾哗的一下,坠落在了颈上:“大哥哥不用为我难过,我知你们是为了生计不得已为之……”

她拔下鬓间的金簪,双手捧着递到他面前:“只求大哥哥帮我,待我殒命后,将这定情信物交还于我的未婚夫……”

光头疤脸迟疑着,一边伸过手准备接下,一边问道:“你的未婚夫又是谁?”

“太子殿下。”

他宽厚的手掌顿在了半空,神色僵硬:“……太子殿下?”

顾休休点了点头。

光头疤脸像是听到了什么比鬼煞还可怕的东西,一连向后退了几步,脸色煞白,颈间青筋一根根隐约现出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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