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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9章 番外六(1 / 2)


顾怀瑾的样子有几分正经,偏偏嘴角挑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将顾休休问得一怔。

——你对长卿有没有心跳的感觉。

——你真的忘了长卿吗?

雪屑飘落到她的狐裘上,为她玄色的狐裘添上一抹雪白,鬓间门刮来簌簌寒风,却吹不散萦绕在耳畔低低的嗓音。

前几日在别苑,顾休休饮下了元容递来添加了忘蛊的酒,但她其实并没有失忆。

因为津渡说,忘蛊在同一个人身上,种不了第二次——也就是说,她其实已经是第二次被人下忘蛊了。

早在那日从永安侯夫人口中,得知她幼时与元容相识的渊源后,她便开始起疑。

元容以为她是年纪太小,又在被绑架时受了惊吓,忘了小时候的事情也正常。

顾休休自己却清楚,她从一出生起,便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是承载着前世记忆,灵魂属于现代二十岁的成年人。

便是她的记性再差,也不会差到将一个重要的人完全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

因顾月被人下过忘蛊,顾休休知道了忘蛊的存在,自然难免将两者联想在一起——津渡说,被下忘蛊者,耳后会有红痣,那便是忘蛊存在的印记。

而她耳后一直有一颗小红痣,但她从未放在心上过,只当那是出生便有的。

顾休休落实了自己被下过忘蛊后,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诉元容,元容便孤身去了西燕。

再之后,西燕君主死了,元容因那万疆蛊的蛊毒,昏迷的时日远比醒来的时候多的多。

她知道他没有万疆蛊的解药,便会日渐衰亡,再没有心思去想旁的事情,一心一意陪在他身边悉心照料。

直到三月之限将至,元容提出要带她去顾月所居的别苑放纸鸢,到了别苑又故意将她支开,只留了津渡在身边。

她感觉到不对劲,佯装离开后,又折了回去,藏在暗处偷听了两人的对话。

元容近乎五感皆失,双目无法清楚视物,双耳只能勉强听到些声音,自然没有察觉出她的存在。

津渡似乎看见了她,却又装作不知的模样,问他:“太子殿下,你要给她用忘蛊,就不怕她生气吗?”

顾休休记得,元容的回答是——她忘了我,今后就不会再掉眼泪了。

他为她准备了和离书,给她留下了完璧之身,给她留有富可敌国的嫁妆,再看着她服用忘蛊,将她亲手推向别的男人。

她或许应该为他的擅作主张而感到愤怒。

但是当元容颤着手,将那杯掺了忘蛊的酒水递到她手里时,她却只感觉到无边的悲恸,像是澎湃的巨浪将她湮没,沉寂在深海里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三个月前,顾休休只想利用与元容的婚事,彻底摆脱四皇子,改变原文中家破人亡的命运。

她知道他命不久矣,却不关心他得了什么病,也不在意他什么时候会死。

三个月后,顾休休愿倾尽一切,哪怕豁出性命去,只求能改变元容将死的命运。

可他还是要死了。

最让她觉得悲伤的是,元容明明知道如何获得解药,如何换取一线生机,却不那么去做。

而她除了尊重他的选择,看着他一日日咳血昏迷,在生死之间门苦苦挣扎,竟是别无他选。

顾休休为了能让他了却心事,在得知那忘蛊不会起效时,故作不知地仰头喝下了那杯酒。

明明是桂花酿的酒,却让她喝出了一丝辛涩辣喉,满腔都是苦味。

顾休休张了张嘴,唇瓣微翕:“我……”

“豆儿。”

不轻不重的嗓音,就像是那洋洋洒洒落在甲板上的雪屑,很快便隐没在了簌簌寒风之间门。

顾休休怔了一下,回过神来。

听到那熟悉的音线,慢慢转过了身,看见了那道立在风雪中颀长的身影。

他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很久了,雪霜落在他乌黑的发上,黑白分明的眸一眨不眨地望着她,隐约含着些温柔的笑意。

顾休休忽然反应过来,原来顾怀瑾转移话题,问起此事来,是因为元容就在她身后的甲板上站着。

既然如此,元容若是想要知道她有没有失忆,为何不等她回答完顾怀瑾的问题再唤她?

她想不通,却听见他轻声道:“外面冷,进来罢。”

顾休休看了一眼顾怀瑾,又看了一眼元容,慢慢地抬起步子,走向他。

——你对长卿有没有心跳的感觉。

有。

——你真的忘了长卿吗?

曾经忘过,可她又记了起来。

津渡说忘蛊没有解药,其实它的解药却是再服用一次忘蛊。

顾休休不但没有失忆,还将那年幼时与他相遇、相识的过往,一点一滴,分毫不差的想了起来。

她走到元容身边,仰头望着他:“你不想知道答案吗?”

元容慢慢地笑了起来,他抬起手,不偏不倚放在她的心口上,俯下身子,朝她缓缓靠近。

他的视线似是落在她的唇瓣上,要吻下去时,却倏忽错开了身,将那薄唇间门存着的那一口温热的呼吸,轻轻吐在她的耳洞里:“豆儿,你的心跳得好快……”

顾休休怔愣了一瞬,待反应过来时,薄晕红至颈间门,她一把挥开他贴覆在心口上的宽掌:“你干什么?!”

元容撤过身子,那骨节分明的手指虚虚在空中指向她的心脏,掌心上隐约还留存着那温软着,一下下鼓动的触感:“它……已经给了我答案。”

说着,他伸手掸了掸她狐裘上落的霜雪,笑着扯开话题:“进去喝杯热酒暖暖身子。”

“我酒量不好。”

顾休休也不知道他到底知道了什么答案,但他既然不问,她便也不会继续说下去。

许是觉得他这样扫雪的速度太慢,双手扯住各一边的狐裘边角,站在原地蹦了三五下,肩上的薄雪都被抖落了下来:“……你是不是想灌醉我?”

看着她这般动作,元容神色一怔,微微有些恍惚。

她幼时被雪淋了一身,也是这样像个蚂蚱似的蹦跶,那也是他第一次开始注意这个粉团似的小女郎。

她身上有着一切他曾经渴望过的东西,欢脱,活泼,仿佛无忧无虑的鸟儿。

顾休休会哭会笑,会悲伤,会开怀,情绪都藏在了眼里,又有着不符年龄的成熟和聪慧,时常让人看不懂她。

就如少时的元容一般,小小年纪,身上却承载了太多仇恨,亲生母亲的死,父亲的厌恶与漠视,琅琊王氏对他的鄙夷……那些从出生便加注在他身上的恶意,令他将自己分裂成一座孤寂的岛。

别人进不来,他也出不去。

顾休休便如此日复一日在海浪中乘船寻找出处,而后在某一日,带着足以驱散一切黑暗与阴霾的阳光,毫无预兆地闯入了他的岛。

元容也跟着她蹦了两下,青丝上覆着的白霜簌簌落下:“能灌醉你的,怎会是酒。”

明明动作显得笨拙,他做起来却行云流水,优雅又从容。

顾休休看着他:“不是酒是什么?”

元容也在注视着她,目光相交,灼灼生辉,他忽而一笑,却不说话了。

顾怀瑾从两人之间门走过,忍不住推开元容,双手搓着臂,像是在抖落鸡皮疙瘩似的:“咦……你们两个真腻歪!”

见他想要开溜,顾休休三两步追过去,拽住他的手臂,压低了嗓音,有些咬牙切齿:“顾怀瑾,你就没有什么想解释的吗?”

“解释?解释什么,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他笑吟吟地躲过她,往前走了几步,又倏忽顿住脚步,扭头瞪着元容:“长卿,我对你这么好,把妹妹都搭给你了,你就把兄弟我往火坑里推是吧?”

“火坑?”元容笑了一声,挑起眉来:“你在军营里与人同吃同睡两个月时,可没想过这是火坑。”

“……”顾怀瑾愣住,又很快反应过来:“你早就知道她在我营帐里?”

他一开始将风禾郡主放在自己营帐里,没有上禀元容,只是因为还未查清楚她的底细,若是禀上去,难免又会父亲被训斥一顿,道他连个战俘营都看管不好。

后来相处之中,他觉得她不像是个坏人,又蠢又笨,连癸水是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憋尿憋到尿裤子的地步。

顾怀瑾心里清楚,在没有查明她身份的情况下,要是让人知道了她的存在,他父亲很可能会选择宁错杀不可留的态度,直接处决了她。

总之,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在觉得自己能看住她,不会让她逃跑或作祟给北魏添乱的情况下,他留了她一命。

顾怀瑾一直以为自己做的很隐秘,没想到元容竟然早就知道他在营帐里藏人的事情。

他有些诧异,还是忍不住追问道:“既然你知道,为什么不戳穿我?”

元容轻笑道:“见你们相处甚欢,不忍惊扰。”说罢,他嗓音一顿:“误了人家女郎的声名,却转脸不认人,佑安,这可不是君子所为。”

顾怀瑾神色悻悻,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顾休休蹙着眉头,狠狠拍了一把手臂:“你方才说无意间门发现她是女郎,便放在营中照顾了数月,就是如此照顾的?”

跟一妙龄少女独处一室,同吃同喝两个月,刚刚在宴上竟还装作不相识的样子,难怪风禾郡主会忍不住失态。

在古人眼中,女子名声大于天。

风禾郡主明知睿亲王是为了让她与北魏联姻,才让睿亲王世子带她来洛阳,她心里不情愿联姻,更不愿参宴,为了见到她牵挂着的故人,还是选择赴了宴。

结果见到心心念念的故人后,那坐在对面的故人却推辞着皇帝的撮合,从始至终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仿佛早已经将她遗忘了干净。

活像是个翻脸不认人的负心郎。

顾怀瑾捂着手臂,露出一口白牙,疼得龇牙咧嘴:“那不是没有办法,谁让她女扮男装混入西燕军营,又被俘进了北魏的战俘营。我没查清楚底细,不把她关起来,还能给她放生了?”

顾休休却不信他的话,只是望着他:“哥哥,你没有私心吗?”

“……”他神色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地放下了手,垂着眸道:“我能有什么私心,不过是看她可怜。”

她收回视线,往船内走去:“既然你对风禾郡主没有男女之情,那我便去问问大哥,看他愿不愿意联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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