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脸上的笑意,缓缓僵硬起来。
“虞鸽,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就算活着的人少于三个,神使也不会说什么。”
是了,蛊术比试的规则是存活的人不能多于三个,却也没规定不能少于三个。
虞鸽一手捂住囡囡的眼睛,一手缓缓伸了出去:“是吗,那你们还真是提醒我了……”
“要不然,你们就一起死吧!”
说着,虞鸽将昨夜自己炼制的蛊虫抛了出去。
天雷蛊并不难,只是阴毒了些。
而她连夜赶制的蛊虫,则是神使才能制出来的高阶蛊术。
当两人看到那纯白色的蛊虫挥舞着薄翼向她们飞去时,两人怔愣了一瞬,认出那是只存在于蛊书中的高阶蛊术后,双眸瞪得似是铜铃般。
一人反应过来,连忙挥舞起防身用的铁器刀具,拉扯着身边的人:“快去杀了她们,快啊——”
蛊虫灵巧的避过那不断挥舞在空中的刀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像是一道直线般,直直窜进了那人还未来得及闭合上的唇齿间。
手中的刀具骤然坠落,只听见‘哐当’一声,伴随铁器坠地的声响,她双手攥住了自己的脖子,不断做出干呕的动作,甚至不惜用沾满血迹的手放入咽喉里去掏动。
可这也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很快,她就直挺挺一头栽到了血泊里,她的身体在地上扭动抽搐,骨骼不断疯长,尖锐地戳破了皮肉,像是破土而生的嫩芽,永无止境的生长着。
这个过程并不算漫长,但对于亲身体会生不如死的女子而言,却在这短暂的一瞬之间,犹如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另一个女子已经看呆了。
她双脚仿佛被灌了铅,定在原地,怎么也动弹不得,悔恨的泪水从眼眶滚滚落下。
直到那倒地的躯体完全被蛊虫反噬,她终于回过神来,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虞鸽大人,我,我知道错了……求求您,求您不要杀我……”
‘大人’一字在神庙里极有分量,只有神使才会被神女的预选人们称为大人,可这女子竟是吓得口不择言,连大人都喊了出来。
虞鸽只是思索了一下,随即抛出一只纯黑的蛊虫,见那女子吓得不断后退,淡黄色的液体顺着裤管流淌下来,她轻声安抚:“不用怕,既然你诚心悔过,我没必要杀了你。”
当然不能杀了这个人。
虞鸽还需要她,在接下来的每一次比试中,做她的手,她的眼,替她和囡囡清扫障碍——即使到了现在,她仍然不希望自己手上沾染上太多血腥。
蛊术比试要求每次只存活下三人,她不忍对那些无辜的女孩子下狠手,可为了能活下来,又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她们殒命。
虞鸽是善良的,可也是虚伪的,卑鄙的,她想要活着,跟囡囡一起活下去,直到最后一刻。
这是神使们教给她们的第一课——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强者可以有怜悯心,也可以有同理心,但强者一定是冷静的,理智的,她会衡量出什么才最重要。
待到晌午时刻,神使前来打开了紧紧封死的大门,虞鸽和囡囡走出了满是腐朽和腥臭味的房间,囡囡抬起头来,看着那挂在苍穹之上,遥不可及又如此刺眼的太阳。
好像有什么改变了。
接下来的日子,囡囡不用虞鸽监督,也会苦练蛊术了。而后她们在接下来的十个月里,又被投入那宽阔又空荡的房间里,看着一个又一个或是熟悉,或是疏离的女子倒下。
只是虞鸽改变了杀死她们的方式,不再那么痛苦,甚至还能让她们在濒死的那一刻产生幻觉,感受到温暖和幸福,在开怀的情绪中微笑着迎接死亡。
这是虞鸽唯一能为这些女孩做的事情。
囡囡很怪,明明以前是沉默寡言的那个,可在虞鸽从活泼开朗变得不爱笑后,她便也换了个性子。
她总是在笑,会主动给虞鸽讲笑话,给虞鸽唱歌,她的嗓音变得越来越美妙,像是一只百灵鸟,婉转动听。
虞鸽只有在囡囡面前,才会露出一丝丝难得的笑意。
经历过生死后,两人的关系变得更为亲密,她们同床共枕,她们在一起喝酒唱歌,她们形影不离,就连沐浴都在一个桶里。
但在八岁那年的时候,就如同死去的女子说得那样,神使将她们分开,送回了各自的家中。
神使说,她们可以尽情享受回家与父母团聚的日子,只是她们不可以见面,也不可以逃跑,只要离开了固定的范围内,便会爆体而亡。
神使还说,他们会在两年后来接走她们。
囡囡被送回了养父母的家中,连一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跟虞鸽说。
她的养父母在三年前就不喜欢她,只是因为不忍心将自己的亲生女儿送到神庙里修行,便收养了她,让她服下换颜蛊,变成他们女儿的面貌进了神庙。
囡囡曾经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做,整个苗疆都以女儿被选中进神庙为荣,明明神女的预选人吃喝不愁,又被所有人尊敬。
她甚至为此感激过他们,觉得他们养育她的那一年里,虽然对她并不好,心里却还是有她这个养女的。
直至她进了那蛊术比试的场地,她才明白,他们想让她去送死。
就连被神庙验血石选中的神女预选人们,那些天赋异禀的女子们都会丧命在神庙里,而她一个愚笨又像是朽木顽石般无能的女子,进了神庙,无异于找死。
多么冷酷,多么残忍啊。
或许是因为从没有料想过囡囡会活着走出那可怕的神庙,当养父母看到她回来时,脸上满是讶异,又很快收敛起异色——他们怕神使看出异样来。
他们亲昵的搂住她,用力掐着大腿,流淌下虚伪的眼泪,一声声喊着不属于她的名字。
在这个世间,只有虞鸽知道她是囡囡。
待神使走后,他们便又恢复了原本冷漠的样子,拎着水桶塞到她手里,让她去将马场里的马粪清理干净。
马粪很臭,可囡囡清理起来,思绪却不禁飘向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虞鸽应该见到了她的父母,她的父母那样爱她,她这两年定然会过得很愉快。
想着想着,囡囡就笑了起来。
还有七百一十九天,等到七百一十九天后,她就又能见到虞鸽了。
原来思念一个人的时候,时间是可以按照月、按照天、按照时,按照刻来算的。
她在思念中度过了这七百三十天。
从天还未亮时,囡囡就趴在门旁,期盼着神使大人出现。
就这样,等啊等,直到晌午时,神使穿着一身白袍出现在了马场外。
她快活地像是蚂蚱跳了过去,正以为可以离去时,神使却微笑着,用一根黄金色的长矛拦住了她:“杀了你的父母。”
“……什么?”
神使又重复了一遍。
囡囡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神使,甚至有一瞬以为神使在试探她——难道神使已经知道了她不是他们真正的女儿?
“我……”她试图想要解释,但神使却说:“这是每个预选人,成为神女必经的考验。神女是整个苗疆最强的人,她不需要多余的感情,那只会成为神女的累赘。”
“杀了你的父母,或者……”神使将长矛对准了囡囡,微笑道:“他们活。你,被我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