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磅礴。
林诺的房车陷入了坑里。
她带着狗子撑着伞在路上拦人。
一辆面包车停下,李绅从窗户那伸出一个脑袋,“林小姐?这么巧?”
“嗨。我车不小心开坑里了,可以搭个便车吗?”
“这荒郊野外的,不怕我把你卖了?”
“不怕。”
“为什么?”
“辛巴会保护我。”
林诺说完,大黄狗露出了锋利的牙齿。
“好吧。”李绅一笑,打开了车门。
很快,车在一座小村子里停了下来,李绅将林诺安排在了他熟悉老乡家。
此时,雨也小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李绅一招手,十多个人跟着他去把林诺的车从坑里抬了出来。
他回来,用毛巾擦了把脸上的雨水,“好了,不过车坏没坏不知道,今天天晚了,明天带人帮你检查。”
林诺倒了杯热水,有些惊讶,“你跟这里的人很熟。”
李绅埋怨的看了林诺一眼,“林小姐,还记得你第一次到省彩票中心,我给你看的’虚假宣传‘吗?”
林诺看了看周围,天太黑了,看不太清。
她惊讶的问:“就是这。”
李绅点头。
“不嫌弃的话,明天带你顺便转转。”李绅笑,大拇指和食指搓着,“当然,目的是这个。”
多坦荡的要钱方式。
比在彩票中心直接多了。
林诺无奈的一笑,“好。”
林诺在老乡家借住睡了一晚。
第一天,李绅带着林诺和大黄狗在村子里溜达。
村里风景很好,空气也很清新。
就是位置太偏了。
“前边是学校。”李绅带着林诺往前走。
学校两层楼,比李绅当初在彩票中心给她看的宣传片确实要新很多。
李绅说:“这两年才修的,你上一任大奖获得者捐的钱,今天他带着儿子过来接受校领导的感谢,让他儿子体会一下不是谁都有像他们一样的好条件,让他儿子收收心好好学习。这也是我过来的原因。”
“是这样啊。”
林诺跟着走过去。
一排又一排的学生整齐的站着。
校长拿着大喇叭开始讲话。
过了一会儿,一个身穿西服的男人带着一身潮牌的七八岁男孩站上了升旗台。
穿着简单的男孩和女孩作为代表上前演讲对男人的感谢。
女孩代表先讲,男孩后上。
女孩代表很熟练的讲着,仿佛已经讲了无数次。
讲她的父母,母亲白血病,父亲残疾,讲她家快要倒坍的房子,讲她一次又一次的卑微和贫穷。
男孩代表笔挺的站着,手在大腿两侧握成拳。
林诺目光划过男孩的拳头,“看到了吗?”
“什么?”李绅问。
“看到那个男孩的眼神了吗?”
李绅顺着林诺的指引看过去,“怎么了?”
“那是恨。”
林诺淡淡的说道:“那男孩的眼神是恨,仇恨。”
林诺忍不住想起了余疏影。
当初她们俩刚来大城市找工作,两个人挤一张床,一天吃同一碗泡面。
有一次聊天,余疏影说起以前的经历。
说起为了拿贫困助学金,为了不失学,他们每个学生要拿着演讲单,站在讲台上,向全班同学演讲自己的贫穷和痛苦,然后由全班同学举手表决,选出谁应该获得贫困助学金。
那种感觉就像被剥光了扔在大街上,自尊一次又一次被碾过,很难受很痛苦很痛恨。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不上台就不能获得贫困补助。
没有贫困补助,她就只能辍学。
她恨的不是学校的这个制度规则没有维护他们贫困生的自尊,恨的是贫穷本身。
但是,这种踩着自尊的要钱的方式,确实杜绝了很大一部分骗贫困补助的人。
毕竟,不是被逼到极致了,谁愿意一次又一次的挖开伤口,用自尊去换钱。
李绅盯着男孩,男孩的眼神冷到了极点。
他问:“他在恨什么?”
“不知道。”
林诺说道:“或许是恨着台上的人,或许是恨着贫困,或许是恨着今天的一切。”
李绅目光微动,“可是我们也没办法,捐助人提出了要求,如果不这么做,我们就拿不到钱。”
“我知道。”
过了一会儿,仪式结束,林诺来到女孩代表身边,蹲下,平视她的眼睛,“演讲怎么那么熟练?”
女孩搓着衣角,“说过很多次了。”
“不生气吗?”
“生气什么?”女孩好像不懂林诺的意思。
“就是,被逼着演讲。”
“一开始会感觉难堪,后来习惯了。”女孩笑着说:“没办法,没钱,就只能拼命,这比拼命轻松多了。”
是啊,没办法,只能拼命。
原身当初也是啊,没办法,只能拼命。
五岁的小孩,去和成年人拼命。
十四五岁花开的年纪,去拽着牛高马大的男人,横行霸道的大妈们拼命。
因为身后一无所有,有的只有这条命。
所以只能拼命。
“也许,这里可以。”
“嗯?”女孩不解的看向林诺。
林诺摸着她的脑袋,也许这里可以,可以和原身相互救赎。
因为都是只能拼命的孩子。
女孩九岁,原身五岁。
林诺找到李绅,“我想设立奖学金。”
“奖学金?”
李绅疑惑的看着林诺:“不应该是助学金吗?”
“不,就是奖学金,学习好的就有。”
“你想设立多少个?”
“嗯,一百多个吧。”
“咳咳咳,一百多个的奖学金?”
“不多啊。”林诺笑。
她以前的大学,她所在的专业是王牌专业,赞助的企业特别多,院里贼有钱,一个班五十七个人,五十五个人都有奖学金。
只要达标,基本都有。
几百到几万不等。
李绅伸出大拇指,“想法独特。”
半年后,林诺带着大黄狗回家了。
回家后,她休息了一晚上,打开旧手机,哗啦啦的消息响了半个多小时。
她一条一条的看过去。
王强:小林,回来吧,小浩天天哭着说想你。
王强:小林,你在哪里,我们谈谈。
王强:小林,咱们十多年夫妻,妈和小浩都很想你,我们复婚吧。
王强:小林,最近我想了很多,想你,想我们以前,以前都日子多好啊。
……
想个屁,离婚了,日子过的不好了,就想起原身了。
等日子过好了,又会觉得压抑难受,然后跑出去找体贴找解语花。
狗东西。
林诺不想看王强在这里演浪子回头,翻开了别人的。
林母:诺诺,听说你中大奖了?八百多万?
林母:诺诺,你在哪里?你怎么能离婚呢?好好的你离什么婚?
林母:诺诺,小王是个很好的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林母:诺诺,你爷爷住院了,你要回去看望他吗?
林母:诺诺,你姑姑的小儿子病了,听说好像很严重,要开刀,要住院半个多月,你知道你姑姑的情况,家里没钱,好歹亲戚一场,咱有钱了,能帮就帮。人活一辈子,是要讲感情的,不能总像你一样什么都分得清清楚楚。
林母:诺诺,妈妈没钱了。
……
又是圣母心爆棚。
林诺懒得往下翻了。
剩下的无外乎,就是林姑姑,林伯伯,林爷爷,外公外婆之类发过来想她,想见她,家里遇到困难了,想借钱的消息。
没什么意外和惊喜。
林诺直接划过去,然后泡了一杯咖啡醒神,喝完了,牵着大黄狗出门。
原来的小区内,房子已经基本算是装修好了。
只是还有一些柜子没有打。
为了拖到当初定下的装修交房时间,装修公司也是尽力了。
林诺看了看,给装修公司负责发消息,表达了自己的满意,然后转身离开。
到小区门口,林诺碰见了刚买菜回来的李大妈。
李大妈看到林诺,愣了半天,“咋半年没见,你又黑了呢?”
林诺:“……”
她就是出去浪了一圈,有黑得那么明显吗?
李大妈说完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讪笑着岔开话题,“这是回来了?”
“回来看看装修进度。”
“那你看见你们家老王了吗?”
李大妈说起王强,语气里忍不住带上了几分同情,“他现在可惨了,为了给他妈治病,把原来那套房子退租了,又租了一个特别小特别偏的房子,一家三口挤在一起。你婆婆也挺惨的,没钱住院,只能自己买药,现在脚都烂掉了半个,还要出来买菜洗衣服做饭。她现在别说嘴馋偷吃了,啥都不敢吃了。”
李大妈叹了一口气,“太可怜了。”
“王浩呢?”林诺问。
李大妈说道:“小浩啊,我听我孙子说现在乖多了,就是人变得呆呆的,闷闷的,没以前活泼爱说话了。我怀疑他是装的,课堂上装的特别认真,结果成绩还是那个样子。”
“呸呸呸,看我说的啥胡话。”
李大妈讪笑:“小林啊,你别往心里去,你知道我这个人,嘴在前面跑,脑子在后面追,就是个笨的。”
“没事。”
林诺淡淡一笑,揭过这个话题。
李大妈倒是被她的大度给惊了一下。
妈呀,这人有钱了,还能转性?
尖酸刻薄的小林现在都宽容大度起来了。
李大妈说道:“其实那些都不是我要说的,你看看我,一聊起天来就跑题。小林啊,我看你们家老王也知错了,你就别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了。”
“是吗?”
“可不是嘛。”李大妈将挎在右手的菜篮子换到左手上,“老王现在每天都回来看看,到小吃店逛逛,我上次见着他,整个人老了好多岁,头发都白了。老王自己也说知道错了,那时候不懂事,鬼迷心窍,他说等你回来他就向你认错,忏悔,保证和那个小三断得干干净净。我看他也很可怜,态度也很认真,你说说,你们都结婚十多年了,还有小浩一个孩子,不看别的,也要看在小浩的面子上好好过日子吧,这男人女人再婚都不容易,还不如原配。”
这老一辈的人思想就这样。
女人要三从四德。
男人啊,不打女人出轨了知道回家,知道认错就是好男人,这日子啊就能过得下去了。
就像前世,明明被捉奸在床的是王强和黄白安,原身闹起来,大家也都支持她。
但是,一旦王强那边认个错,原身还不依不饶,那大家就会调转枪头过来攻击原身斤斤计较不够大度。
后来王强假自杀。
哟,这就成了你太咄咄逼人,逼死老公了。
林诺微微一笑,反问李大妈,“他说,等我回来就保证和小三断得干干净净,那意思就是我还没回来就不断?”
李大妈愣了愣。
这话是这么理解的吗?
难道不是早就断了吗?
林诺走了,李大妈站在原地许久一拍脑袋,哎呀,她个蠢蛋,被王强那个狗东西给忽悠了。
林诺牵着大黄狗找到一家奶茶店坐着。
除非提神,否则她还是更喜欢喝甜甜的奶茶。
坐下,点了奶茶,林诺给王强发消息,让他过来见面。
现在的王强就跟一条狗似的,林诺只要招招手,立马就过来了。
王强穿着皱巴巴的衬衫,皮鞋也都磨破了皮。
他头发白了一大片,加上瘦了,皮包骨,整个人显得猥琐极了。
他讨好的看着林诺:“小林,你回来了?我跟你说,这些日子你不在,大家都很想你,你妈和我妈,还有小浩,还有我……”
林诺打断他的话,“我在原来的小区碰到李大妈了。她跟我说你想复婚。”
听见复婚两个字,王强两只眼睛都亮了,他重重地点头,“这衣不如新,人不如旧,还是原配好,再说了,咱们不是还有小浩吗?我跟你说,小浩现在可乖了,每天都很认真的学习,你看,你走后,我把他教的多好。我想好了,小林,你比我强,你比我会赚钱,以后就你主外,我主内。”
“我主外,你主内?”
想得挺美的呢。
林诺懒得跟他掰扯,直入主题,“你和黄白安分了?”
闻言,王强低下头,眼神闪烁。
虽然他和黄白安联系少了,但是要说分,还真没。
一来是舍不得,一来是怕林诺不回来了,他两头空。
林诺看了王强一眼就明白了,抿了两口奶茶淡淡的说道:“我不信你们分了。”
“小林,我现在是真心悔改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一心一意对你,绝对不会在外面搞些乱七八糟的让你烦心。”
王强举起右手,竖起三根手指,“如有违约,天打五雷轰。”
林诺没阻止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这让王强很是尴尬,“小林,你要怎么样才肯相信?”
“这样吧,你把当初资助黄白安的所有钱全部要回来,我就相信你。”
“要、要回来?”
王强眼珠子转着,“这样不好吧?”
“拿夫妻共同财产资助小三,你觉得是个正常人能忍得了?”
见王强还在犹豫,林诺直接起身走人,“你什么时候把钱要回来,咱们什么时候再谈吧。”
“你别急啊,我没说不要,就是……要钱……不好……”
王强追了过来。
没走两步,皮鞋前边开了口,鞋面和鞋底裂开了。
来来往往的客人看过来,这让他窘迫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王强找了个小商店,花两块钱买了管502强力胶坐在马路边,脱掉鞋,将鞋头重新黏起来。
大货车轰隆隆开过,粉尘扑了王强一脸。
咳咳咳。
王强剧烈的咳嗽。
妈的。
他将烂鞋子往地上一扔。
这破日子他再也不要过了!
不就是和黄白安断了吗?
断就断。
他帮了黄白安这么多,供她吃供她读书,她要是有良心现在也该回报她了。
王强咬了咬牙,又灰溜溜的把鞋子捡回来,穿上,转了好几趟公交去了黄白安的学校。
等他到的时候,白天已经变成了黑夜。
他左手拿着手机等黄白安接电话,右手手指夹着烟。
手机嘟嘟的响着,就是没人接。
王强焦急的来回踱步。
不管打多少个电话就是没人接。
王强只能抓住附近的同学一个一个的问,看有没有人认识黄白安。
“黄白安啊。”
来人故意将调子拖得很长,“你来找她,你不会是她爸吧?”
王强咬牙说道:“不是。”
“那就是她男人?哈哈哈,又一个。”
对方笑了一会儿就走了。
王强狠狠的皱眉,什么意思?
王强又拦住一个人。
“黄白安,认识,她在咱们学校可有名了。”
男人挤眉弄眼,暗示意味十足的说。
“那你能帮我把她叫出来吗?”
“那我可帮不上忙,没钱谁能把她叫出来,我可没钱。”
男人说完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