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的狰出现在石中画里。
五条尾巴的小豹子诞于天地间,额头中央那只小巧的尖尖角是他最可爱的配饰,天然眼线勾勒的大眼睛里满是对世界的好奇,路都走不稳,半坐在草地上,奶萌!
长大后,他在山间恣意奔跑,渴了就喝泉水,饿了就追野兔、扑飞鸟吃,累了就攀爬到树上睡,清澈的月辉是他的棉被。
他也有顽皮心性,龇牙咧嘴的碾得小动物们满山跑,在快要追到它们时,停下脚步,笑得在草地上打滚。
后来出现了比他厉害的大妖怪,毁了他的家,杀死他的朋友,他被迫离开故土,在尘世游荡。
人神妖魔共存的上古,神兽算不得多稀罕。
狰被膜拜,被背叛,也曾被短暂温暖。
他觉得,活着好累啊,于是寻了一处僻静之地陷入沉睡,无意中化出了人形,被一对夫妇收养。
从幼童到少年,狰和养父母、还有其他可爱的兄弟姐妹在一起,日子过得温馨平淡。
他又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不错。
然后,战争开始了……
这件事在人族之间仿佛是没有休止的。
王权更替,枭雄逐鹿,受苦的永远都是平民百姓。
狰一直都在后悔,那天他不该入深山打猎。
他本意只想给家里准备些吃的……
村子受战火波及,养父母一家死在一位好战又狂妄的将军的剑下,狰发了狂,现出真形,先毁了村子,又杀到军营,雨雾都被血染成了刺目的猩红色。
他靠杀戮宣泄胸中无尽的愤怒,靠破坏一切满足心里的空虚。
所经之处,生灵涂炭。
他成了凶兽。
在他最肆无忌惮、最疯狂之时,他遇到了烛龙。
强大的钟山之神由天而降,一挥手,打趴了他,灭掉他的满身戾气,再一扫尾,抽得他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从浑噩中醒然了过来。
烛龙将他收为近侍,让他学习打扫,融入日常,教他阅读,还规定他写读书笔记。
偶尔,烛龙会带他在人界走动,日行一善,助人为乐,他渐渐成为人们口中的‘瑞兽’,补天石的碎屑也是在那时被收集起来的。
狰过上了稳定的生活,可内心始终有一个困惑未解。
他问过许多人,请教了以‘听’辨识天下的谛听,洒脱的九尾狐,仁爱的西王母,专注修炼厨艺的饕餮,忠诚守护的穷奇,还有痴迷比武的朱厌……
得到的答案都不相同。
他向烛龙诉说烦恼,烛龙笑着安抚他,好像是说,都会好起来的。
要有希望。
狰找不到那个能说服自己的答案,再次进入沉睡。
当他再次睁开眼睛,人界与山海界被一分为二,他在世间游荡了一阵,似做下一个决定。
到这里,石中画齐齐消失。
通道的尽头显现出一点光亮,细看去,那片光亮是澄澈的浅蓝色,隐隐约约间浮着薄纱一样的雾,在那些流动的纯白色里,闪烁着碎金般的光芒。
那一端,便是山海界了。
林小鸢还沉浸在狰那漫长而迷茫的经历里。
“他的问题是、什么?”
整个过程,她只看到狰一直在找啊找,后来遇到爸爸,每次他向爸爸提问,得到的只有安抚。
为什么不能直接告诉他答案呢?
要是能听到声音就好了。
“内心的平静。”云琅看懂了,或者说,感同身受。
林小鸢起初没明白,看到云琅的表情后,瞬间意识到了。
内心的平静,也是生命的终结,狰想要的,只有死亡能给与。
那么,轻而易举看出这一点的云琅呢?
赶在林小鸢问出那句‘为什么’之前,云琅笑着对她道:“继续往前走吧,我已经能察觉到雍和的气息,不用担心,待会儿出去后,我会将他们的时间定住,然后我陪你在界内四处走走,通道口外面是青丘之南,你小姨的地界。”
“可是……”林小鸢实在没办法装作不知道,没有察觉。
活着不好吗?
这一生,获得的痛苦真的比欢喜要少吗?
世间真的没有值得你留恋的人和物了吗?
云琅温和的对她请求:“别说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