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碰了杯,程武一口喝了半杯,随即淡淡说道:“你是不是经常在想,以前那个性格木讷、卑贱落魄的小子,怎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
孙尧连忙摇头,说道:“没有、没有。”
程武轻轻一笑,“没关系,怎么想都没关系。因为像我这样的人,只凭自已是不可能发生这样的变化的。一个底层的人,单凭自已的努力,想要跨越圈层,那是极其困难的,除非有贵人相助,肯提携你。而一旦你实现了圈层的跃迁,那么你对世界、对社会、对人、对事的看法也会截然不同,你会广阔得多,也会深刻得多。”
孙尧神色凛然,举起酒杯,敬了程武一杯,正色道:“程总,受教了。”说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程武淡淡一笑,继续道:“我能有今天,是因为我遇上了两个贵人,一个是你,一个是将我提携到今天位置的那个人。”
孙尧赶紧连连摆手,说道:“我可不敢当。”
程武道:“与其说我讲的是我的故事,倒不如说是他的故事。”
“哦?”孙尧身子又前倾了倾,竖起了耳朵。
程武正了正身体,双目低垂,似乎在沉思着,半晌,他才缓缓开口:“离开公司后,我四处无着,因为形象不好,学历不高,又加上不太爱说话,找工作处处碰壁,最后终于在一个小巷的小饭馆中找了个活儿干,做一些扫地、洗碗的粗活儿,每天都干到很晚,虽然很累,但是毕竟有个活儿干,能填饱肚子。
“最让人难受的是,这个小饭馆包吃不包住的,就算睡在店里也不行,老板说是怕丢东西。无奈之下,每天晚上,我就跑到附近一个小公园的长椅上睡觉。其实,夏天还是不错的,难受的是秋冬,实在冷的受不了,我就会花几个钱,找个小旅馆过夜。”
孙尧听到此处,忍不住一阵愤慨:“怎么会有这样的老板,心也忒黑了些。睡在店里怎么了,员工有了过夜之地,还能帮他看店,这都不允许吗?”
“这也不能怪老板。”程武喝了一口酒,“我听店里的人说,以前这个老板还是比较好的,虽然没有专门的宿舍给员工住,毕竟是个小饭馆嘛。但是还是允许店员住在店里的,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既能解决店员的住宿问题,又能帮着看店,也挺好的。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件事……
“听店里的人说,以前有个小伙计,老板看他可怜,不但允许他住店里,而且特意为他添加了一些被褥,他来的时候是冬天,老板怕他晚上冻着,又给他买了电热毯什么的。可谓仁至义尽吧?”
孙尧点点头:“这么说,确实也还可以。那后来怎么……”
程武脸上闪着一阵不屑之色:“谁曾想,那小伙子呆了没几天,就跑了,而且将店里值钱的东西,甚至厨房里的肉啊什么的,都没放过,全都给卷跑了!”
“啊?”孙尧一惊,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呆呆的说道:“世上竟有这种人?”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程武苦笑着摇摇头,接着叹了口气,“自那以后,老板的性格似乎就变了,对谁都不信任,店自然也不让住了。”
孙尧愤愤道:“这种人不可饶恕。老板没报警吗?”
“报了。”程武摊摊手,一副无奈状,“没有用。找不到。不了了之。”
孙尧叹了口气:“这世上真的是什么人都有,什么事都可能发生。”转而一笑,说道:“我们是不是跑题了?”
“啊?”程武一愣,随即哈哈笑起来,“似乎是的。”
孙尧道:“还是讲你的故事吧。”
程武点点头,随即抬起头,望向暮色苍茫的天空,眼中也似乎蒙了上一层朦胧之色:
“我记得那是个深秋的一个晚上,饭馆里来了个奇怪的客人,身材瘦瘦的,头发比较乱,戴着个黑框近视镜,一身皱皱的西装,夹着个黑色公文包。一副灰头土脸、垂头丧气的样子。
“他点了两个菜,要了一瓶白酒。结果他也不吃菜,就是一盅接着一盅的喝酒,不过他的酒量好像也不大,喝了大概4小盅,就满脸通红,身体摇晃起来。老板要打烊,又怕这个怪人喝醉闹事,就让我连拉带推的把他给撵走了。
“打烊以后,我就又来到了那个过夜的小公园,我刚坐下,就发现我经常睡觉的长凳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公文包,我依稀记得是那个怪客人的,我抱起公文包,夜深人静也不敢喊,就四下里寻找他,找了很久也没见到他。
“那时已是深秋,晚上非常冷,我用买来的毛毯裹住身子,仍是难以抵抗寒冷,本想找个小旅馆,但一想到那个怪客人吃饭的时候,一直紧紧抱着这个公文包,想必对他十分重要,此时我若走了,他到时赶来寻找,必定非常着急,便忍住寒冷,抱紧公文包,裹紧毛毯,等待那人来寻。
“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的人影,一阵困意袭来,就睡了过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的有人叫我,我一睁眼,一看正是那个怪客人。
“此时已是清晨,太阳刚刚露头,但是却仍然寒冷,我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那客人看着我,看样子非常焦急,他问我看没看到过一个黑色的公文包。
“我把公文包拿给他,问是不是这个。他急切的一把拿过公文包,翻看里面的东西,原来是一叠叠的文件。他快速的看了看,长舒了一口气,然后激动的说,没错儿,没错儿。说着,高兴的用胳膊夹起公文包,双手握住我的手,一个劲儿的道谢。然后,又摸了摸身上,就掏出钱包来,把里面的钱全部塞给我。
“我急忙推开他拿钱的手,说我可不是为了钱。他执意要给,我也执意不要。因为我觉得这没什么需要感谢的,捡了东西,还给人家,那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见我坚决不要,也只好作罢。将钱包放进口袋,感动的说,看你这样子,是不是为了等我,在这里熬了一夜?
“我哈哈一笑,说倒也不是完全为了等你,因为我平时就在这里过夜。他非常诧异,说这么冷的天,你就在这里过夜?我说是啊,我又没地方去。
“他非常震惊,似乎从来没见过如此落魄潦倒的人,沉思了片刻,就跟我说,你既然没地方去,就跟我吧。我一愣,说,跟你?你又是谁啊。
“他说,我姓卫,叫卫知音,是‘华讯’集团的副总工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