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看着那天上伟岸光明的白衣巨影,修士们惊骇不定,有些已经打算逃跑了。
他们没想到这仙人机缘居然这么可怕,也没想到苏云卿身上还有这么多杀手锏。
化神期的境界,在这只能把修为控制到金丹的秘境里,谁能打啊?
可这白衣巨影没有凝结出来太久,只是在击败了小火焰后勉强撑了几个呼吸。
苏云卿身上传来的那股化神期威压开始骤然爆跌,一层层下落……
而随着苏云卿境界的下跌,那道包裹着他散发着耀眼明光的白衣虚影也缓缓消散。
原本凌空而立的苏云卿吐出一口鲜血,神情委顿地从天上坠下——
众人:?!
几乎是在同时,他们疯狂地杀了过去。
这些人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苏云卿已经融合了仙人的天道本源,那只要抓到苏云卿,挖掉苏云卿的天赋本源就相当于自己也拿到了这份机缘!
这可比渡过重重难关去取那机缘容易多了!
于是,修士们都疯了。
但,壬申早就做好了准备,抢先一步。
他拼尽全力,燃烧金丹,拔剑,一道锐不可当的金色剑光轰然而出!猛地击退最前一排越众而起的修士后,他便纵身一跃,遥遥接住了那袭坠落的白衣。
苏云卿像一朵云一般,悄然落在了壬申怀中,他混身是血,虚弱至极,仿佛壬申轻轻一捏就能碎掉。
壬申都不敢用力抱他,只觉得揪心。
怀中的苏云卿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鬓边乌发早就被冷汗浸透,狼狈凌乱,白衣被染得看不出本色,唇边还不断有血沫涌出。显然是方才竭力绽放之后修为消退带来的反噬,以及原本能镇压的伤已经镇压不住了。
壬申握剑的手缓缓攥紧。
最终他眸光沉冷地将苏云卿轻轻转到背到背上,便用一种极为安稳的嗓音道:“夫人别怕,我带夫人走。”
苏云卿伏在壬申背上,闭着眼,很缓慢地“嗯”了一声。
就这么一声,壬申隐约感觉肩头又湿了,腥黏的鲜血气息传来,刺激着他心头的杀意。
而这时,那些修士们已经围堵了上来。
壬申背着苏云卿,缓缓转身,抬手,唰然抖落如银长剑上的血,眸光泠然,直视抢上前的数百修士。
数百修士沉默片刻,都没有轻举妄动。
因为他们知道,现在这个形势,最先出手的,就是给壬申祭剑的。
但他们心怀鬼胎,更不可能同时联合,只能各自找最合适的机会偷袭了。
忽然——
“师兄……”
苏云卿带着一点低哑,极其虚弱的嗓音在壬申耳畔响起。
壬申心尖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
就在这时,苏云卿吃力地缓缓从壬申背后探出手,轻轻握住了壬申同他结下道侣契约的左手。
柔软细腻的手握住了骨感微凉沾满鲜血的手,掌心相对,十指相扣。
道侣契约开始在他们掌心缓缓闪烁出明光,金光和白光在他们相扣的指尖静静流转。
站在所有修士最前方的洛玉京和万俟嵩看到这一幕,脸色不由得都有些古怪。
其他修士也不知道苏云卿要做什么,但都猜测只不过是濒死挣扎而已。
壬申已是强弩之末,苏云卿更加不堪一击。
只要耗下去,怎么看胜者都会出在他们这百余人当中。
所以,即便感受到两人的异样,这些修士也都没有出手。
因为他既害怕被壬申祭剑,又害怕被其他同伴偷袭。
都到了如此情形,还这般畏首畏尾,不得不说,也是目前正道的一种可悲了……
众人各怀鬼胎,竟是给苏云卿和壬申奇迹般地留下了一丝喘息的空间。
感受到道侣契约无比圆融地运转起来之后,苏云卿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就贴在壬申耳畔,断断续续地轻声道:“师兄,你的问题我可以回答你了——”
呼吸间,他唇上的血沾到了壬申耳廓上,酥麻,微痒。
壬申心头猛震,意识到什么,他立刻就通过道侣契约对苏云卿传音道:“不要说了。”
头一次,壬申的语气带了几分脆弱和哀求。
因为他隐约猜测到苏云卿在这个时候说这句话意味着什么……
苏云卿垂着眼,长睫颤了颤:“不,我还是要说……我怕来不及。”
壬申:……
几个呼吸,壬申胸口滚烫,眸中血红。
半晌,他颤声道:“你说。”
苏云卿呼吸略显急促了一点,却又很快弱了下去,他勉强咳嗽了一声,咳出一口血,才极为吃力,旁若无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开了口。
他说:“师兄……从现在开始,我最心悦的人是你,不是夫君啦……”
“所以……你也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壬申其实心中已经明确了这一点,但听到还是心神震荡,只是这时对着修士们的觊觎,他也只能面无表情,有些沉重地道:“你说。”
苏云卿闭上眼,勉强咽下口中的血:“无论这次我是生是死,我要师兄你……只能跟我一个人结契。”
“无论如何,永远永远……只喜欢我一个人。”
苏云卿这话说出口,周围的空气仿佛在一瞬间凝滞,壬申的面色没有丝毫变化,但他心中,有如山崩地裂,海潮将至。
就连系统也震了震。
它本该制止苏云卿这样。
可都到了这一步……系统倒也不忍心了。
这样脆弱苍白的苏云卿它也是第一次见到。
而且,人都快没了,它也不好做得太绝情……
所以,系统一个字都没有多说。
周围那些修士见到苏云卿如此旁若无人地给萧霁戴绿帽,神色也异常古怪。
可面对此情此景,他们竟是无人笑得出来。
不知为何,苏云卿方才说那些话的样子,也隐约震撼到了他们。
若是将死之时有一绝世佳人如此相待,即便是死了……似乎也不显得那么可惜了。
而洛玉京和万俟嵩看着苏云卿和壬申的模样就愈发显得不对劲了。
万俟嵩眸光阴鸷中透着一丝疯狂,那样子,恨不得冲上去,取而代之。
洛玉京向来散漫的妖异面容上也在这时多了几分凝重,他罕见地没有笑,只是撑伞立在那,静静看着这一幕。
薄唇抿着,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而壬申还静静立在原地,身若磐石,未曾回答苏云卿那句话。
他不是不想回答,而是不想自己圆满苏云卿最后一点希望。
他总觉得,只要说出那句话,苏云卿吊着的一口气或许就不在了。
苏云卿这时轻轻握紧了一点壬申的手,无奈一笑,咳嗽道:“师兄……不愿意?”
壬申眼眶终于微微红了。
苏云卿闭上眼,叹了口气:“那……我知道了。”
苏云卿这句话说完,壬申心头轰然。
在很微妙的一刹那,他忽然意识到,无论他答不答应,结果或许都是一样的。
那他为什么要用一己之私让苏云卿难过,遗憾?
几乎是一瞬间,壬申下定了一个决心。
接着他就狠狠用力反握住了苏云卿的手,哑声道:“我答应,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在同时,壬申掌中有疯狂的灵力伴随着道侣契约涌入了苏云卿体内。
光芒疯狂流转。
壬申也确实在做一件很疯狂的事。
他在不顾一切地提升他跟苏云卿的道侣契约等级。
这样无论苏云卿是生是死,只要道侣契约是最顶级的,那他以后就无法同其他人定下任何道侣契约。
若是苏云卿身死,他也会受到极大反噬,但或许运气好,他能留下一缕苏云卿的残魂,用作复活……
他在用行动向苏云卿证明,他答应了苏云卿的话。
道侣契约开始升级——
百十个修士目睹着这一幕,有人开始蠢蠢欲动,知道这是两人最虚弱的时候。
可偏偏洛玉京觉察到了这一点,冷笑一声,掌中宝伞一扬,挡住了那些修士的前路,便嘲讽道:“你们这些正道子弟,竟然都不如我妖王正派么?连人家小两口临终叙旧也等不得?”
修士们纷纷不动了。
一旁的万俟嵩忽然冷冷:“我要苏云卿。”
洛玉京眉头一挑,回头看他。
万俟嵩面无表情跟洛玉京对视,道:“肉白骨生死人的密法,只有剑阁有。”
洛玉京沉默片刻,笑了一下,道:“好,那机缘归我了。”
万俟嵩淡淡:“妖王随意。”
洛玉京对于万俟嵩轻易地出口想让有些意外,不过当他看了一眼万俟嵩那望着苏云卿和壬申时疯狂的目光后,随即又默默转过脸去,不再同万俟嵩对话。
他不是个完全的恶人,偶尔也会通融,但他该要的,绝不会因为一点儿女私情就放弃。
·
苏云卿和壬申的道侣契约逐步升级。
从只能神魂共鸣的最初级道侣契约,一步步升级到神魂通感的中级道侣契约,再到最后一步——
神魂交融!
期间两人并未感受到任何阻碍,只觉得是一种水乳交融的完全畅快。
嗡的一声——
在壬申和苏云卿完成神魂交融的一瞬间,壬申在自己的识海中看到了苏云卿。
是毫发无伤的苏云卿。
苏云卿一袭白衣,赤足,静静立在宽阔无边的识海之上,身上明光湛湛,如同水月观音,绝美且令人不可亵渎。
壬申仰头看向苏云卿。
可苏云卿却似乎看不到他。
壬申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苏云卿的神魂力似乎已经快枯竭了。
壬申几乎落泪。
咬了咬牙,他不再去看那识海中的苏云卿,而是瞬间回过神,扭头,轻轻握住两人抬起的手,对苏云卿道:“我做到了,夫人,等你完成这道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