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小小一辆车何德何能(1 / 1)
走到江边栈道,凉风拂面。
“陈同学,”
许汉升走到栈道栏杆边,和正专注看船的陈晚柠并肩:
“接下来想去哪儿?饿不饿?”
陈晚柠转过头,江风吹起她颊边的碎发,清澈的眼眸在阳光下亮得惊人。
她伸出手指,指向不远处公园门口一个冒着热气、排着长队的小摊,那里飘来诱人的甜香:
“想吃那个…棉花糖云!”
她的语气带着一种发现宝藏般的笃定和期待。
许汉升看着她眼中纯粹的兴奋,像孩子发现了糖果屋,忍不住朗声笑了。
“行!管够!走,买云去!”
滨江公园的棉花糖云朵甜味仿佛还留在舌尖,开学报到的日子已经近在眼前。
许汉升和陈晚柠并肩走在回家的巷弄里,夕阳将影子拉得很长。
“对了,”
许汉升状似随意地开口:“你订的去川渝的火车票,是几号的?硬座还是卧铺?”
陈晚柠正低头看着手里没吃完、用纸棒小心卷着的棉花糖,闻言抬起头:
“后天下午的,硬座。好不容易才抢到的。”
她语气带着点小小的庆幸,毕竟开学季票难抢。
许汉升脚步顿住,侧头看她,眉毛一挑:
“退了。”
“啊?”
陈晚柠一愣,清澈的眼睛里满是疑惑:
“为什么?好不容易抢到的…”
“因为,”
许汉升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弧度,语气理所当然,“我开车送你去。顺路。”
陈晚柠微微睁大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颤动了一下:
“你…开车送我?…”
“怎么?怕我车技不行?”
许汉升故意板起脸:“放心,老司机,稳得很。路上还能看看风景,比闷在火车硬座上舒服多了。你那小身板坐七八个小时硬座,不累?”
他目光扫过她纤细的肩膀,陈晚柠被他看得脸颊微热,低下头,小声嘟囔:“可是…票退了要扣手续费…”
许汉升乐了,忍不住伸手想揉揉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转而轻轻弹了一下她手里的棉花糖纸棒:“手续费我补给你!就这么定了,明天去把票退了。”
陈晚柠看着被他弹得微微晃动的棉花糖,又抬头看看他带着点霸道又隐含笑意的侧脸,心里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痒痒的,暖暖的。
她抿了抿唇,最终没再反驳,只是轻轻“嗯”了一声,算是默认了。
夕阳的余晖落在她微红的耳尖上,像染了一层薄薄的胭脂。
就在这时,许汉升兜里的诺基亚N95不合时宜地“嗡嗡”震动起来。
他掏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徐海涛”三个大字。
“喂?有屁快放!”
许汉升接通电话,没好气地说。
“老许!许总!亲哥!”
电话那头立刻传来徐海涛夸张的哀嚎:“救命啊!听说你后天要开车去川渝报道?!带上我!带上我啊!”
“兄弟我还没坐过这么远的私家车呢!”
“火车硬座太他娘的折磨人了!屁股都要坐成八瓣了!求收留!”
“我自带干粮,还能给你当司机!”
许汉升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嫌弃地皱起眉:“滚蛋!老子车小,塞不下你这么大一坨!”
“自己坐你的硬座去!正好帮你减减肥,省得一天到晚想着泡妞!”
“别啊!许总!我瘦!我身轻如燕!我可以坐后备箱!我……”
徐海涛还在那头死皮赖脸地嚎。
许汉升懒得听他废话,直接打断:“没门儿!挂了!”
说完,干脆利落地按了挂断键,动作行云流水。
陈晚柠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等许汉升挂断电话,她才小声开口,脸又红了一些,带着点迟疑:
“…其实,徐海涛他…这段时间在厂里也挺辛苦的,搬了不少布料…听说他报的理工大学,和我们学校…好像就隔着几条街?”
“都在省城…顺路的话…多载一个人,也没什么吧?”
她心地善良,想到徐海涛在制衣厂累成狗的样子,有些不忍心。
许汉升闻言,哼了一声,停下脚步,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陈晚柠被夕阳映照得格外柔美的侧脸,故意拖长了调子:
“顺路?车是挺大。但是——”
“我这车啊,只爱载美女,臭烘烘的大老爷们儿?有多远滚多远!”
“……”
陈晚柠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番茄。
她猛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棉花糖的纸棒,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他…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路灯恰到好处地亮起,昏黄的光晕笼罩着两人。
将陈晚柠送到她家楼下,许汉升哼着小调回到自己家。
刚推开家门,就感觉气氛有点不对。
客厅里灯火通明,气氛却透着一股…诡异的热情?
自己爸妈许建国和王秀琴正满脸堆笑地陪着两位衣着光鲜的客人说话,茶几上摆满了高档水果和礼品。
更让他眼皮一跳的是,林薇薇竟然也在!
她安静地坐在她母亲身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整个人的姿态显得有些僵硬。
“汉升回来啦!”
王秀琴看到他,立刻热情地招呼:
“快过来!看看谁来了?你林叔叔林阿姨!还有薇薇!真是巧了!原来我跟你林阿姨是初中同学!多少年没见了!今天真是缘分!”
许汉升心里咯噔一下。
初中同学?
这世界也太小了吧?
他面上不动声色,换上客套的笑容走过去:
“林叔叔,林阿姨,晚上好。”
目光掠过林薇薇时,只是微微点头,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
“哎呀,这就是汉升吧?一表人才!”
林母(张雅)笑容满面地打量着许汉升,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
“听你爸妈说,你自己创业,还帮了你们李老师大忙?真是年轻有为!叔叔阿姨听了都佩服!”
林父(林国栋)也笑着点头,语气带着刻意的熟络:
“是啊,建国,秀琴,你们养了个好儿子!有闯劲,有担当!比我们家薇薇强多了,就知道死读书。”
许建国和王秀琴被夸得红光满面,嘴上谦虚着“哪里哪里”,但眼里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王秀琴更是亲热地拉过林薇薇的手:“哎呀,张雅你太谦虚了!薇薇多好啊!长得跟天仙似的,成绩又好,又懂事!听说还考上了川渝的大学?气质真好!”
林薇薇被王秀琴拉着,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飞快地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许汉升,又迅速低下头,手指紧紧绞在一起。
话题很快就转到了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
“可不是嘛!”
张雅立刻接上话,笑容更盛:“两个孩子都考去川渝了!多巧啊!听说汉升还是开车去?那正好啊!”
她看向许汉升,语气带着理所当然的亲昵:“汉升,你看,薇薇一个女孩子,带着那么多行李,坐火车多不方便?”
“你们又是老同学,还都在一个地方上学,你开车去报道,顺便载上薇薇一起去呗?”
“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叔叔阿姨也放心!”
“对对对!”
王秀琴一听,觉得这主意简直太完美了,既能照顾老同学的女儿,又能给儿子创造机会,连忙附和:
“汉升,你车大,多载一个人正好!薇薇这么漂亮的女孩子,一个人出门多不安全!你可得照顾好人家!”
许建国也在一旁点头:“是啊汉升,反正顺路,搭把手的事。”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汉升身上。
林国栋夫妇是期待和不容拒绝的微笑,许建国夫妇是觉得理所当然的赞同,林薇薇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身体明显绷紧了。
客厅里安静得只剩下空调的送风声。
许汉升端起桌上王秀琴刚给他倒的水,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后,在四双眼睛的注视下,缓缓放下水杯。
他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客套的笑容,眼神却平静无波。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答应时,许汉升清晰而平静地开口:
“抱歉,林叔叔,林阿姨。”
“我的车,位置已经满了。”
“载不了别人。”
许汉升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却瞬间在客厅里激起千层浪。
林国栋和张雅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眼神里充满了错愕和难以置信。
许建国和王秀琴更是直接傻眼,尤其是王秀琴,急得差点站起来:
“汉升!你说什么呢?后排那么大位置,怎么……”
“妈,”
许汉升打断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后排是留给行李的。长途开车,东西堆太多不安全。”
“而且,我习惯开车的时候安静点,人多吵得慌。”
这个理由冠冕堂皇,却也堵死了所有可能。
客厅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尴尬的沉默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
林薇薇的头垂得更低了,肩膀微微颤抖,手指死死掐进掌心。
林国栋的脸色沉了下来,张雅的笑容也彻底消失,眼神变得锐利而审视。
“汉升!你怎么说话呢!”
许建国终于忍不住,低声呵斥:
“帮个忙怎么了?顺路带一下薇薇,能累着你?你林叔叔林阿姨都开口了!”
王秀琴也赶紧打圆场,带着哀求看向儿子:
“汉升,听话!你看薇薇一个女孩子,多不容易?就当帮妈一个忙,行不行?车里挤挤总能坐下的!”
许汉升看着父母焦急、甚至带着点恳求的眼神,再看看林家夫妇那明显挂不住的面子和林薇薇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心底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他可以无视林家的要求,却无法完全不顾及父母的感受和他们在老同学面前的颜面。
重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被这种世俗人情捆住了手脚。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烦躁,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低着头的林薇薇身上,语气听不出喜怒:
“行。既然爸妈都这么说了。”
“林薇薇,明天早上八点,小区门口等。过时不候。”
他刻意强调了时间,语气冷淡得像在交代一件公事。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我累了,先休息。”
留下客厅里神色各异的众人。
林国栋和张雅脸色稍霁,但笑容已不复之前的热情,带着一丝勉强。
许建国和王秀琴松了口气,连忙赔笑说好话。
林薇薇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肩膀似乎放松了一些,只是那放松里,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
清晨的阳光透过薄雾,给老旧的小区镀上一层金色。
黑色的帕萨特安静地停在许汉升家楼下,车身擦得锃亮,后备箱已经塞进了陈晚柠不算多的行李。
许汉升靠在车门上,看着陈晚柠从楼道里走出来。
她依旧穿着简约舒适的衣物,背着一个帆布包,清晨的微风吹动她的发梢,清新得像一幅画。
“早。”
许汉升拉开车门,嘴角噙着笑。
“早。”
陈晚柠轻声回应,坐进副驾驶,动作自然。
就在这时,一阵杀猪般的嚎叫由远及近:“老许——!许总——!等等我啊——!”
只见徐海涛拖着一个巨大的、塞得快要爆开的行李箱,像一头狂奔的野猪,气喘吁吁地冲了过来。
他跑到车前,把箱子往地上一墩,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气:
“呼…呼…赶…赶上了!许总!载兄弟一程!火车票…我…我退了!损失惨重啊!”
他一脸“痛心疾首”,眼神却贼亮。
许汉升挑眉,抱着胳膊,故意板起脸:
“哟,这不是徐副总吗?不是身轻如燕要坐后备箱吗?怎么,硬座坐八瓣屁股的苦受不了了?”
他指了指后备箱:“自己塞,塞得进去就带你。”
徐海涛看着那已经被陈晚柠行李占了小半的后备箱,再看看自己那个巨无霸箱子,脸垮了:
“老许!不带你这样的!咱们可是过命的交情!”
“一起扛过布料,一起当过客服,一起被李总监骂…你就忍心看我流落火车硬座?”
“那地方,人挤人,汗臭脚臭混合…兄弟我这细皮嫩肉的…”
他做出一个西子捧心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