栯之不了解他与玉屑的过往,他平生只爱修行,若不是天魔大战那一遭,他也不会识得这群天人,但也仅仅只是知晓名字。
当初在玉屑跟前提起他,无非是想看看玉屑的反应,没想到……真让自已猜对了。
月光洒下,将他二人的身影无限拉长。
不知是不是此情此景令人忧愁,连带着仙翁话间语气也带上一丝惆怅,他说:“我需得随你们同去一趟琼芳谷,榕树说得对,有些缘是该了结。”
他从不曾在任何人面前提及过他与玉屑之间的往事,有些事若是一直提及便会无法结束,而如今他只想将过去彻底了结。
与其与桑霖多费口舌解释,倒不如寄希望于栯之,他知道,栯之并不是一个喜欢探听他人八卦之人。
不知不觉中,花草丛蛙鸣声渐止,栯之拿起茶壶,为自已续上一杯新茶,他挑眉道:“可桑霖不想让你去。”
仙翁闻言胡子一抖,“你何时这般听她的话?也不知玉屑给她灌了什么迷魂汤,竟让她心向着外人。”
“她年岁尚小,自然向往着那些天神们。”栯之浅抿一口茶,接着道:“琼芳谷的雪还是得当场赏为好。”
话毕,仙翁转头眉开眼笑地看他,“还是你明事理,待桑霖醒来我们便启程吧。”
他拿起放在一旁的老木杖,颤颤巍巍地离开。
正所谓做戏做全套,仙翁如今老者模样,平时的一举一动也可谓是将老人姿态演绎到极致,也难怪他说桑霖的演技拙劣。
天边乌云聚拢将明月遮掩,栯之细细端详着,随后抬手一挥,那乌云慢慢退去月色重现。
他想起天魔大战时,屿桐正逢五万年坤舆之劫, 因此,在这之前他从未见过仙翁,对于玉屑的印象也如雾般浅淡。
天人活得愈久,对于过往无关紧要之事多半会忘得一干二净。
茶壶中的茶已品完,栯之抿尽杯中最后一口,而后起身走进桑霖的寝居。
她睡得极沉,恐怕外面响起惊天巨雷也不会醒。
屋内无风,窗子已被他合上,伴随着身旁人的好眠,他也端坐于长榻上闭上眼。
……
与此同时,屿桐岛的另一边,碎碧从昏迷中醒来,他以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而后打开大门。
天边有几团乌云环绕着月亮,却也不靠近。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一动不动的乌云,实在是颇为诡异。
他拿出胸口衣襟处的浅黄发带,仿若珍宝般紧紧攥在心口处,直到手心隔着发带感受到自身如雷般的心跳后,他才黯然地垂下手。
深夜,他就这么一直靠在门框处,不知靠了多久,直到一张白纸飘落在他眼前,他才回过神来。
纸上白纸黑字写着:既然醒了,便做些正事。仪景已准备潜心修行,你也尽早放下前尘往事,寻得自已的一方天地。
落款二字:仙翁。
他微微脱力,一阵风吹来,将白纸吹向屋檐,向着远处飘去。
这世间万物都有落根之处,他曾经自嘲过自身被四界所不容,而今当一切烟消云散时,也许也会是新的开始。
将手中浅黄发带放回衣襟处,碎碧抬眼看向那已经消散的乌云,而后朝仙翁院子飞身而去。
……
本是长夜漫漫正好眠之时,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仙翁不耐地在床榻上蹬着腿。
虽然天人无需睡觉,可闭目养神也是修行的一环,也不知自已活着活着,怎么弄出来这么多麻烦人和事。
敲门声还在继续,大有种若是他不开门,敲门者便不会停之势。
仙翁死死捂住自已的耳朵,可那敲门声却如鬼魅般纠缠着自已,挣扎几番后他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整理了自已的仪容仪表后才施法开门。
屋门在眼前缓缓打开,碎碧脸上挂起一抹笑,他笑着走进屋里在椅上端坐,单手托腮向仙翁道:“仙翁,我想开了。”
“……”仙翁挠着头,“想开便好,若是无其他事,赶紧离开。”
“仙翁不问我为何突然想开?我这次来是和仙翁道别,下一次不知何时归屿桐岛。”
“无妨,本仙翁也得出岛一趟,下次再见望你有所长进。”
碎碧沉默不语,他忽然起身直直跪下,这一跪可把仙翁吓得一跳,他翻身下塌将他扶起:“天人向来只跪天与地,何须跪人。”
“于碎碧而言,仙翁多次救我,早已与天和地无异。”他犹豫一瞬,“仙翁……我与仪景……”
话未说完,被仙翁打断:“专注于你的路,莫去想旁人。”未来之事多生变数,怎么能轻易断言,“此后,你与仪景各自为路,莫要再纠缠了。”
“……好。”他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夜尽天明,屋外泛起一丝微白,天将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