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那个讨人厌的师兄,她的生活实在美好到挑不出一点瑕疵。
带着满足的心情,小幽笑着进入了梦乡。
她也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是再睁开眼时已是半夜。
她一向是个精力十足的孩子,只要睡醒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出去玩耍的。
今夜也不例外。
唯恐爹娘责骂的她悄悄走出卧室,直奔大宅正门而去。
经过走廊时,她忽见主室中烛火依旧,且有两个人影对立于桌前。
小幽好奇心起,当即蹑手蹑脚地缓缓行去。
只是她才走出数步,便听屋内传来一声咆哮。
“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是爹?
小幽踮起脚,借着窗台间的缝隙看向屋内。
只见戏世雄满面怒容地站在桌前,通红的面庞仿佛随时会爆发的火山;孟芯儿面如寒霜地瞪着她,目光如刀般锋利。
一片死寂中,孟芯儿忽然冷冷道:“你问我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问问你自己,当初做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对不起他!”
戏世雄额头上爆起一根青筋,胸膛不止起伏。
他用了很久才慢慢吐出一口气,缓缓道:“不错……当年是我杀了兄长,我确实对不起他。”
孟芯儿冷笑道:“接着你又栽赃给涅音寺的活佛大师!因为你知道活佛大师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每年不知有多少黑吃黑的混蛋如你这般,将自己干的混蛋事栽到活佛大师的头上!”
戏世雄忽然抓住妻子的双肩,咬牙道:“可是你难道不知道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
他抓的很用力,好像生怕一松手,妻子就会从此离自己而去。
“兄长生错了地方,所以从小到大都是我替他做着他不愿意做的事!”
戏世雄牙呲欲裂道:“我已让了他半辈子,难道我还要把自己心爱的女人也拱手让给他!”
孟芯儿猛地甩开他的双手,挥手便是一记耳光——以戏世雄的武功居然没有避开这一记耳光。
他并不是避不了,而是不愿避。
“你怎么说得出这种话!”
她冷冷地看着眼前人,好像第一次见到他:“我和世英从一开始就是互相爱慕,几时需要你来成全!”
戏世雄如被人一拳打中胸口,连退数步,已然无言以对。
孟芯儿似已气疯了,紧接着道:“听闻世英的死讯时,我甚至恨不得随他而去!要不是我发现自己竟已怀了幽儿,我又怎会嫁给你这个畜生!”
戏世雄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已在枕边躺了多年的妻子,失声道:“你……你!”
这一刻,他好像想明白了一切。
孟芯儿本是一个传统的女子,为什么却在丈夫死后不久就投入了他的怀抱?
因为她要保护腹中的胎儿,也要以此在暗中查出戏世英死亡的真相。
她真的查了很多年——直至今夜,她终于确认了亡夫的死因。
若不是戏世雄在今夜发现了妻子的异常,或许他会在睡梦中被送去阴曹地府。
“所以……所以幽儿并不是我的骨肉?”
戏世雄宛如被抽去了脊梁,嗵地坐在了地上。
孟芯儿满目讥诮地看着他,冷笑道:“不错!当我发现自己怀上幽儿的时候就知道,我必须尽快接近你,晚一个月都不行!”
是的。
但凡她再晚一个月嫁给戏世雄,戏世雄必然会从她怀胎的时间去猜测谁才是小幽的亲生父亲。
真相大白。
戏世雄仰天狂笑。
笑着笑着,两行泪水已从他眼角滑落。
良久。
笑声已止,泪痕已干。
戏世雄缓缓低下头,看到的是一双沾满猩红的双手。
脚边,是一具无头尸体——尸体旁是一颗死死瞪着他的人头。
那双眼,至死也不能瞑目。
他慢慢地坐到床边,目中又留下泪来,同时已在脑海中组织出十几种解释妻子忽然暴毙的理由。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窗边曾有一个年幼的小姑娘和他一样泪流满面。
这一夜,小幽缩在自己的被窝里一夜未眠。
任性的小姑娘已在这短短一夜里忽然长大——她已决意要报复这位曾经的父亲。
是以,当一缕晨光射入她的卧室时,她又变成了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对于母亲的失踪、父亲的冷漠,她都完美表现出一个正常孩子该有的反应。
在往后的岁月里,她又毫不吝啬地展现出自己的聪慧才干。
她知道“父亲”之所以一直没有杀她,是因为“父亲”并不知道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同时,“父亲”也认为她是一把极好用的刀——在这把刀被彻底用坏之前,“父亲”会一直留着她的性命。
于是,她处处未雨绸缪、如履薄冰地活到至今。
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一夜看到的一切,因为每当她闭上眼时,都会看到一颗怒目圆睁的人头——那是母亲。
她的脸上永远挂着笑容,每当她笑的时候,嘴角就会浮现两个可爱的小酒窝。
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压着何等沉重的誓言——有一天,她要让“父亲”的人头也死不瞑目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