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盐山百姓不成,但沧州官府和军队还要吃饭还要缺不得的蔬菜。
郑居中自己不能挺“枪”闯天下了,但他还有另一种枪——军队,失魂落魄中也没忘了把沧赵家族赶走而居住在清池县这边的那些沧北人家搜刮了一番。
这些劣绅乡佬昔日沧北各种恶霸,霸占一个个空荡荡乡间城堡,住得宽宽敞敞舒舒服服自由自在,鄙视追随沧赵却只能住乡野农家石头小房子的沧北同胞到底都是些穷命的无福贱人,已经在怀恨沧赵中却有了惬意自得心,却突然倒霉了,凶横不耐烦的沧北僧在秋收时没抢尽这边的庄稼算是特意留给他们用以活命的粮食蔬菜,却被沧州官府抢了个狠的。
粮食好歹还留了点。
蔬菜?
连比指甲盖大点的小土豆也一点没剩下。
这意味着这些往日实际玩控基层的乡间老爷们以后只能干吃点粮食忍受着饥饿熬冬天,这可遭罪了,怎么活呀?
只是,沧州官府从这点人这抢的这点粮食蔬菜好干什么?
沧州八千军队,全能吃的汉子,全军痞地痞恶棍,没一个好东西,讲求的就是吃喝玩乐,可不是那种老实兵可忍受委屈蒙头混,这吃的没鸡鸭鱼肉也就罢了,若是再没蔬菜油水而且粮食也不管饱,那怎么行?这些烂兵绝不会答应,本就不是安分的,有这催发因素就狠刮,仍没弄到多少粮食
南部,坏蛋也没多少人了,夏季时死的死,逃得逃,剩下的人家拼一块儿也许有几千户能凑一两个镇治,但坏蛋刁民都警觉,一闻知官兵下乡征粮了,都跑了躲起来了。
郑居中带官兵来,一村村空的,找不到人,也没搜到粮食蔬菜
粮食好藏,随便往那一眯,不知情者那找去。
白菜萝卜在农村都是埋地里窖藏着好保持新鲜做过冬食用的。拔了供蔬菜透气的玉米杆,没了这标记。沧州军就在茫茫无尽的田野中翻找去吧,翻到了算你幸运
郑居中自夏季之灾后就缩在城里压根儿没来过沧南,一是社会失控,害怕出行危险,二是根本不关心灾后沧州的具体情况。
他当时以为毁掉了赵庄完成了皇帝交待的秘密任务,得了功就可以拍拍屁股丢下烂摊子走人了,回京升官和驻军一样根本不知南边有没有人家了,有,又有多少。搜寻过多是空村子,怀疑村民躲了,但又不可能留在当地老盯着守候
无奈,郑居中只得上奉朝廷,把沧州无法自给的罪过全推赵庄身上,申请中央赶紧调拨粮食蔬菜供养沧州。
军粮,无论是内地驻军还是边军,原则上都是当地供应,应向朝廷交纳的赋税就地调为军需,同时充抵中央税收任务,如此避免了粮食运到朝廷国库再由朝廷按需要调运回来的运来运去大费周章及路上巨大的额外耗费,供给不足部分,也是按惯例和当年当季实际情况优先用附近州府应上缴的粮食就近补充过去
象沧州这样的驻军少的边州,正常情况下,官府所需由当地五县自给粮食完全可以做到。
以往,沧州繁华富裕不下于东京城,别说是军粮军饷能轻松自给,而且还有巨额剩余要上交朝廷。
赵公廉当政的不长时间内,沧州的经济发展更是爆炸般惊人飞腾,沧州前所未有的安全起来,不象以往那样饱受辽军肆意掠夺威胁而不得安不得顺利发展,当时,往来沧州的,只商贩就密如过江之鲫,涌来的人口庞大得似乎能挤爆沧州,流动人口如天上的遮天流云那时的沧州一处处欢颜,一场场盛事,一个个发自肺腑的欢歌笑语
可是,郑居中来到后,水平比赵公廉高多了,只不过一个是建设一个是破坏,赵公廉建设有多快,郑居中破坏就翻倍有多快。沧州兴盛繁华的场景似乎如海市蜃楼一样转眼烟消云散全成了空,人口和经济一落千丈都不足以形容。
郑居中厚脸向中央讨要粮食时,还没发生海盗勒索东京事件,还是赵佶当皇帝。
赵佶拧眉看着郑居中上奏的申请,回想沧州曾经的盛况,尽管他从未去亲见过,但只沧州在赵公廉和郑居中二人当政下的对比,差距太悬殊,郑居中执政头一年时即未遭受今夏海盗之灾的去年,赋税对比就已经完全呈现一个天一个地
如今,沧州官府和军队困难到居然连蔬菜都不能自给了,需要朝廷调拨全额供应,这
赵佶今年被一系列突兀而猛烈的打击早折腾得惊恐不安,焦虑难眠,心情坏透了,憋在心头的火气随时会爆炸了,郑居中上奏的居然是这种事。他的眼睛当时就有些发红,鼻子咻咻急喘,一股难言的失望憋闷与羞耻感顶得他直想砍人
这就是他欣赏而信赖的聪慧有才、有颗玲珑慧心、善体圣意又忠心耿耿的所谓最能放心使用的能臣近臣。
原来,那些才气纵横的华美文章、妙语如珠、聪慧机灵真不顶用,原来才子与才子是不同的,差距会这么大
原来,他看好的郑居中只是个绣花枕头,完全不顶一用的草包,不,是祸害。
风度翩翩,文雅如玉全特么唱戏一样的花架子,只会坏事,只能加重大宋灾难,危难时毫无扶国定邦之能的废物。
回想当时恼恨赵公廉奏折中的抱怨无礼,自己曾经打算用郑居中领高阳关路观察使压制羞辱赵公廉,曾经削了赵公廉的军权,还妄图不惜让辽军破关南下肆意祸害沧州也要杀了赵公廉彻底铲除沧赵家族以解心头之恨,回想起赵佶瞅着摊在御案上的书法精美的郑居中奏折,没有赏心悦目,脸如被狠狠抽了几个大嘴巴子一样,火辣辣的。
直到了这时候,赵佶才真正意识到赵公廉家族的健康存在对大宋江山意味着什么。
心底暗暗有那么一点后悔
但后悔这种情绪对帝王来说只会短暂停留,随即就会化为愤怒和更深的恨,只是这次不再是针对赵公廉和沧赵家族了,西军毁了,在江山有崩溃之险的这时候,万万不能再任性而为导致逼反赵公廉,他不敢了,就只能怼上郑居中。
赵佶没下旨罢郑居中的官让郑居中滚回家从此自己吃自己,也没下旨申斥,那样丢的是他的脸,说明是他当初有眼无珠而且任性不听劝告用错了人。他私下吩咐大太监谭稹去暗示统管钱粮军饷调拨的三司转运使权邦彥
整治老混蛋郑居中多吃苦头这种事,权邦彥自然是很乐意顺着皇帝的心思干一把的。
于是来沧州的粮食全是玉米,无一粒大米小米或大豆等其它粮食——人吃和喂马,都有了,倒是两便。
蔬菜则是发黑发着臭味的不知是什么菜混在一起腌出来的腌菜。却没有调拨炒菜的菜籽油,忘了,故意的。
玉米这一口,在伟大复兴的中国,那是人们重视的粗粮,不说蒸嬾玉米如何好吃又价高,就是玉米面价格也不比精面粉低。粑粑就小鱼是道不少人喜爱的名吃,玉米饼子伴鱼吃,那味道格外鲜香可口。
但宋代特不是二十一世纪。
玉米面,营养价值且抛一边,它本身粗糙不太好吃,尤其是在只能凭石磨粗粗磨制的有限条件下,面里混带着粗硬的肤皮,对吃惯精细的人来说实难下口。粑粑就小鱼,好吃,那饼子可是精细玉米面所制,而且是过油轻炸了的。
沧州收到的全是玉米,城内或乡间又没有市民和相关精加工坊,那就只能由驻军汉子自己粗手粗脚用石磨磨
郑居中吃着凉了就铁饼一样硬的玉米饼子,好不容易咽下一口,就落泪了。
太粗糙了,咽一口拉嗓子。
再瞅瞅面前经过厨子仔细侍弄却仍然发着难闻味的发黑不知什么内容的腌菜,汤,就更恶心了,眼泪流得更凶了。
他不知道这就是赵佶本人怀怒故意恶心整治他,他也不认为是宠信他的皇帝所为。他可是整垮了沧赵家族对皇帝有大功的。他只认为,调来沧州的食粮如此糟糕是朝廷某些人在借机整治他,是朝中的权臣们集体抛弃了他,为朝中齐心协力帮助他郑居中整倒沧赵家族想从沧州发大财,他郑居中却没能做到默契的承诺,就遭受蓄意打击报复。
他确实引发了朝野共愤。
因为他毁掉了沧赵商务,也毁掉了整个沧州,让极想搜刮沧州大发财的朝野众臣豪强断了财源地彻底没什么可捞了。
这岂能不遭人恨?
整个沧州官府和驻军都在啃干硬的玉米饼子,不想吃恶心人的腌菜,汤,只有实在需要点菜的味道才能下饭才咬牙就着吃一点。
主将石符练在一点点咽着饼子皱眉,在叹惜,难受。
新来的推官在哭。
他是在蔡京下台后东京官场洗牌式的大调整中失了靠山而失势的京官,之一,本是正五品,够资格下放做州长了,却成了朝廷激烈政治内斗的倒霉蛋牺牲品,调到了沧州这当了推官,降为了七品,这已经够失意够倒霉了,结果却连吃口米饭就青菜的普通百姓待遇都成了奢望
沧州军则在骂娘,驻守边关的四千军则更是愤怒。
骂朝廷不体恤他们当兵辛苦凶险守边关,骂郑居中纯是老王八蛋尼妈的,人家赵公廉执政沧州时,军队米面各类时鲜蔬菜管造,还有时不时有肉,有汗鲜肉肥的大肉包子更有吃不尽的各式河鲜海鲜想想就让人直流口水,到了风度翩翩好一派高雅名士能臣的郑居中执掌沧州,军队就吃这个?
这菜,猪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