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没有任何古怪,飞到顶点后就坠下。谁都没有看那把落下的刀一眼,只是听着许久后,刀轻灵的回响从下面传上来。
突然是第二声,第三声……富有某种规律。形成一连串的乐声。
两人对视着,既无杀意流转,也不平静淡然,放任着环境里的动静与变化。
有风起,一来一去,愈发明显。张子生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动静了,呼吸……
苏新柳身后,白色的躯体从猛然腾出,如鱼跃水,占据了视线的全部。像一面墙,堵死了退路。它比想象中的要大,而且极快,张子生甚至来不及看清它的样子。
他身后也出现同样的动静。
赌约成立,但没有赢家。
两人仍旧盯着对方,赌约的内容好像变成了谁先移开视线谁输。但事实上他(她)们一个身体僵硬,一个手心冒汗。
良久,张子生轻出一口气,向身后看去。他输了,先被盯上的是他。
蛇,一条白蛇,但覆盖它表面的不是鳞片,而是浓密的毛。两双眼睛,一双在上,间距偏大,一双在下,正盯着他。
满打满算,他刚好够得着对方一半。
他缓缓退后,拉开距离,但“蛇”仍然盯着他刚才的位置,张子生忽然明白了它到底在盯着什么。
“灵冥境,那把伞对它没用。”他出言提醒。
“什么?”苏新柳说完才意识到这句话不是对她说的,可这里还有谁?
第三人收起了他的伞,身形显露,一身黑衣,与眼前的“白蛇”对视。
他没有做出任何面情,但那张脸又无不诉说着阴郁。毫无灵力波动,却有淡淡的威仪流露。
苏新柳瞬间明白了前因后果。那把伞是件隐匿身形的法器!这根本就是一场三人行!
人与“蛇”在月下凝视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张子生也好,苏新柳也罢,谁也没有出言打扰。
半晌,男子伸手,想要触碰“白蛇”。“白蛇”缩了下头。
苏新柳不太确定那个动作是不最缩头,甚至略显孩子气。
灵冥?
“不让碰啊……”男子察觉到它避让的意愿。
“那帮我个忙吧。”男子说。
他回头,把目光投向苏新柳。
“帮我杀了她。”
苏新柳的第六感一向很准,有人调侃过说她那不叫第六感,叫预知。当然,这是夸大其词,但不可否认,这种近乎先知的能力救过她很多次,这次也不例外。
男子看向她时,生死一线的危机感便席卷了全身。他说完那句话后,她就没有任何犹豫的理由了,甚至不必思考那条“蛇”是否真的会听他的话。
抽出身上唯一一张“走神”符,本次月玄秘境被列入禁品的东西之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催动。
符先闪烁,层层气浪从围住了她,身形虚幻。
“白蛇”凝视着那个快要消失的女子,那个同样身负《火雨》魔功的女子。临终之刻,它还是选择了一尾抽过去。
巨尾横扫而过,而之后,苏新柳己不见身影,至于扫没扫中,只有它自己才知道了。
男子回身看着它,似是询问。
它却没有再回应对方了,人看了,忙也帮了。“白蛇”翻身重新回到下方的空间,不一会声响不见,踪迹消失。
空间顿时空旷许多,只剩月光凄惨,或许这个道场就是为它而存在的。
“她跑了。”张子生说。
“我看得见。”
“哦。”
“你不问点什么吗?”男子说:“比如它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听我的话。”
“你没说。”
男子知道张子生那奇怪的逻辑和说话方式,倒也习惯了:“如果没记错的话,它应该叫小四,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叫这个名,我娘起的。”
“那女子说它的主人……是那位玄庭。”张子生说。
“你猜到了不是吗?那位玄庭,就是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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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怕又为什么要来呢?”
冉好焉了,声音有点小:“我没想到这地方有鬼啊,她们当初不是这么说的。”
“她们?”林明问。
“我同窗……”
林明不对她的同窗做评价。有水声,拔开灌丛,一条小溪在面前淌过。月光照耀之下,如同一条银白的绸缎,在林间流动。
不深,水流也不急。有些小石子从水里冒头,水流把这些小石子洗磨得光滑圆平。
林明踩在这些小石子上面,十步之内就能通过,但他两步一停,就回头看冉好一眼。
冉好按一步一顿的踩在石头上,按照林明的路迹走着。见他如此,心说我还能摔了不成?
下一刹她没踩稳,脚滑重心不衡瞬间失去平衡。林明及时的抓住了她的肩,稳住了重心。
他回身,继续走着。
“谢谢。”她憋出一句,脚趾头尴尬的扣地。
林明欲言又止,她赶紧又补了一句:“你放心,就这一次,我保证不拖后腿了。”
“拖后腿算不上,你帮的忙比这个大了。”
“我没做什么吧?”
林明转身,示意她边走边说:“我在想你那个同窗,她来过月玄秘境?”
“是。”
“她来过,却不告诉你有这些东西。如果不是存心诓你,应该就是——没遇到过。”
“啊?她运气有那么好?”冉好问。
罕见的,林明特意回头瞥了这姑娘一眼。
“你什么眼神……”
“没什么。”林明收回神线,循序渐进的引导她的思维:“卷空分院是干什么的?”
“读书啊。”
“读书可以干什么?”
“入仕啊,这你都不知道?”
林明摁死冒出来的火气,继续说:“除了入仕呢?”
“还有什么?”
“你真的是卷空分院的人吗?”
冉好奇怪的看着他:“不然呢?”
“浩然气,书养浩然气,专辟妖邪鬼魔。你不知道?”
“哦,知道啊。但我读了这么些年,也没感觉到有什么气啊。”
“我也没看出来……”林明说。
两人再度在死寂中走了一会,直到某一个时刻,冉好才忽然顿悟林明的意思。
“你是说我有浩然气?她,我同窗也有浩然气所以才碰不到那些东西?”
“嗯。”
“但我刚刚还是碰到鬼了啊。”
“我猜那是个巧合,你害怕‘鬼’,但说不定那只‘鬼’比你还怕。”
“你怎么知道的?”
“它们不敢来。”
“谁?”
“你真觉得,这一路上没有盯上我们的东西吗?”
人形自走辟邪符,这才是他改主意带上冉好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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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甬道内,红影凭空出现,撞在灰暗石壁上,垂下。
苏新柳半跪住,单手撑住身体。把嘴里那口腥甜咽了回去,但并无用。身体里每一寸经脉都在哀嚎,她甚至判断不出是哪受了重伤,亦或哪都是?这伤还传染?
她面上的血丝也消退干净,接踵而至的便是《火雨》的反噬。
魔气在体内乱窜着,完全就是脱缰的野马,没有一点拉住的迹象。其中一缕还在肺俞的位置炸开。
她闷哼一声,终是一口鲜血吐在地上。
撑不住。她立刻盘膝坐下,稳住内身,连先探查一下四周的想法都只能掐灭。
走神符使用得太匆忙,挑了个大方向就直接走人了。预想的是到个偏点,别撞上谁了。现在的话,也别太偏了,传到什么地下空洞里那可真是……
她的意识缓缓下沉,摒开了那些杂七杂八的念想。一缕一缕的按住杂乱奔腾的魔气,重新坐镇主帅之位。
缓慢的进程中,经脉被一点点舒通,但留下的创伤,她现在暂时没办法,只能留给时间解决。
不知过了多久,她再次睁眼。现在是真不知道多久了,唯一能用来计时的镯子碎了。这一闭一睁就不知是几个时辰已过。
几个时辰内,她反复复盘。《火雨》加镯子里的血才是完整的钥匙,可这一点她自己都不知道,《火雨》还是被逼着用出来的,这一切都说明对方早就知道这一点。
第三人,苏新柳猜到他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