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究竟是哪里没做好？他实在是想不到！
明吉脸上并没有流露出韩松预料中的失望，相反，他的眉目之间满是和蔼，对韩松点点头：
“第一次独自完成的任务，你做得很好。”
韩松礼貌应承着，心里一半欣喜于明吉仙君的肯定，另一半则是牵挂着自己没能做好的那一部分……
到底哪个环节是他没能考虑到的呢？
那边，明吉和华泽已经更换了话题。
韩松在下首侍奉着，听到华泽发出感慨：
“善元来到人世后，一刻不曾消停！如果不是有规则阻拦，他怕是早就杀进皇宫，把人皇从宝座上扯下来，当场打死了！”
明吉面上带起一丝笑意，声音温和：
“善元是要急的！齐国境内所有的庙宇都被捣毁，下令的人皇还很年轻……有这位人皇在位一日，善元的庙宇就难以重建！陈国佞佛，佛寺少说也有四百八十座，周国灭佛增兵，善元去那边发展信仰，难保火不会烧到他的身上！北境嘛……柔然和突厥境内能瓜分的，都已被瓜分，哪还有他发展余地？”
茶水的清香在茶室里蔓延，很静。
韩松望着明吉，觉得自己侍奉的仙君，随时会在静谧之中融成一缕清风，或是一片和煦的阳光……
华泽饮下一口热茶，微微后仰，望着窗外的光景，笑出声来：
“不止南陈，你看齐国王城的大街上，往窗外看一眼，总能在人群之中看到一枚光秃秃的脑壳！好可怕的一股势力，我们从没见过他们的神在这片土地上行走，他们的信徒却遍布于大地之上！”
华泽语气里的愤慨和不甘，就连韩松都能够听出来。
明吉维持着淡淡的微笑，继续用平和的语气说道：
“人类世界的这一两百年，世情过于动荡……普通人能看到的，不过是这一日，被架空的皇帝不愿做权臣手中的玩偶，设计杀死权臣，却又惹来更多不安分的臣子攻城！那一日，镇守一方的官员忽然拥立新皇，剑锋直指王城！这之中，北方的部族又趁乱南下，烧杀抢掠……”
明吉无奈地叹了一声，继续说：
“上层人杀来杀去，为的全是利益，底层的人身陷兵荒马乱之中，求的只是生计！百姓提心吊胆地活下去，不敢说对未来有什么期许……佛门许诺给他们来世的幸福，也算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自然是会收获大批的信众！”
对此，华泽不以为然。
“做了和尚，拥有了解读佛理的资格，获得正果——呵！当世所谓的大师之中，又有多少是投机取巧之辈，念着最慈悲的口号，做着最下流的事情？若不是假和尚们做了太多腌臜事，那周国的人皇又怎么会逼迫他们还俗？世人却要将他们高高捧起……”
华泽抿了一口茶，语气里带上三分不屑，总结陈词：
“说到底，凡胎肉眼，晦暗不明，见近不见远！”
华泽发出一阵冷笑，明吉也无声地笑了。
明吉边笑，边用两根手指轻轻转动着面前的茶杯。
韩松跟在明吉身边已有一段时日，知道这是明吉思考时的习惯，但此时，他很难猜出明吉在思考些什么。
明吉对华泽说：
“给整日疲于奔波的人一点获得安稳幸福的希望，就像是递给溺水的人一根稻草！我们都知道稻草承受不住一个人的重量，但他们还能奢求什么呢？对于他们来说，想得越多，越会失去活下去的勇气……”
华泽缓缓颔首，陷入短暂的沉默。
韩松同样顺着明吉的话去思考，不由得为那些可怜人生出几分忧虑和怜悯。
华泽再开口时，语调已经有些沉重：
“如此下去，我们早晚会失去在人类世界里的领地！到那时，我们又该如何发起抗争，拿什么东山再起？”
明吉也陷入了沉默。
片刻之后，明吉发出嗟叹：
“华泽，你的忧虑并非全无道理……善元的庙宇被砸毁，我总担心，这只是个开始！”
华泽浑身一僵，压低声音问：
“明吉，你的意思是……”
明吉严肃起来，道：
“希望，这只是我杞人忧天！如你所见，乱世之中的人们更需要信仰……善元的庙宇被毁，那就会有别的什么庙宇去补上空缺！我们都知道，齐国的人皇还很年轻，善元又不能有太大的动作，短期内很难将庙宇重建！那么，补上空缺的会是谁的庙宇？这也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闻言，华泽咬起银牙，忿忿说道：
“我并不喜欢善元，这个家伙过于嚣张！但如果是灵界之外的势力补上那些空缺，我倒宁愿他能寻得破局之法，收复失地！”
听到他的话，明吉抚掌赞叹：
“华泽，我一向佩服你的气节！灵界整体的利益受损时，你总会摒弃私人好恶，为大局考虑！”
华泽笑了，笑声中带着掩饰不住的自得，脸上却有羞赧之色。
笑罢，华泽正色道：
“出身于灵界，自然要为灵界利益考虑！只是……哎，你我在这里着急，终究是无用的！元老会早有协定，不许元老再扩展在人间的领地！稍有嫌疑，就会被召回审判！虽有心挽救，我们也只能眼睁睁看着灵界式微……”
沉默旁听的韩松听闻此言，不由有些诧异。
元老们有足够的实力，为什么要做出如此不利于灵界发展的决定？
明吉将手从茶杯上移开，抖了一下宽大的衣袖，转回潇洒的姿态，道：
“就让我们盼着善元能寻得破局之法吧！若是不能，只要是灵界同胞占了那些空缺，也是值得高兴的！”
双方相视而笑，徒留韩松在一旁摸不到头脑……
华泽离去后，韩松实在没忍住，就相关问题向明吉求教。
“仙君，太初宫为何要限制元老在人类世界中的发展？”
明吉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
“你认为，九十九个元老一起在人间行走，是好事？”
韩松不假思索：
“人类过得这样苦，元老协助他们过上安稳日子，自然是一件好事！”
明吉静静看着他，忽然说：
“你们每七日要回灵界一次，我没记错的话，你下一次回去，是在后天。”
韩松颔首：
“是的，仙君。”
明吉摇摇头，说：
“你应该考虑的，不是太初宫为何要限制我们这群元老……按照惯例，不论你们获得多少信仰之力，必须上缴其中三成，作为太初宫为你们涤去在人世沾染的浊气的报酬。最近几日你一直跟在我的身边，几乎没时间去赚取信仰……去吧，我这里暂时不需要你的侍奉。”
一番话说得韩松晕头晕脑，韩松的问题，明吉究竟是没有正面回答。
但他还是感激明吉的体恤，恭敬地作了一揖，退出茶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