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殿下,不能再等了(1 / 1)
好一招毒计!
这根本不是临时起意,而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
从他们踏入江都的那一刻起,或许就已经掉进了这个圈套。
杨倓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一直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杨广的愚蠢和偏执。
现在才发现,真正可怕的,是利用了这份愚蠢和偏执的幕后黑手。
“能接触到宣华夫人汤药,又能第一时间在陛下耳边进谗言的人……”
杨倓喃喃自语,脑中飞快地筛选着可疑人选。
“范围很小,必然是陛下身边最信任的内侍。”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道寒光。
“周言,你立刻去查!查最近这段时间,宫中内侍有谁和外界接触频繁,尤其是和那些反王势力有牵扯的!”
“可是殿下,我们的人进不去皇宫,怎么查?”
“进不去,就在外面查!”
杨倓的声音斩钉截铁。
“江都城内,我们监察司的暗桩不是白设的。去查那些内侍在宫外的家人、亲信,查他们的钱财往来!我就不信,做下这等大事,会没有半点蛛丝马迹!”
“遵命!”
周言躬身领命,转身快步离去。
大堂内再次安静下来,但气氛已经截然不同。
之前是憋屈和愤怒,现在,则是找到了方向的凛冽杀意。
就在这时,一名亲卫统领匆匆从外面走了进来,单膝跪地。
“启禀殿下,我们安插在内侍省的一名小火者,刚刚通过秘法传出讯息。”
杨倓精神一振。
“说!”
那统领从怀中取出一枚被火漆封住的竹管,呈了上去。
“他说,宣华夫人薨逝之后,第一个发现并禀告陛下的,是御前总管太监,赵德全。”
“而且,从事发到现在,一直都是赵德全陪在陛下身边,寸步不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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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德全?”
杨_Tán念着这个名字,眼中寒意愈发浓重。
此人他有印象,是杨广从大兴宫一路带到江都的老人,深得信任,掌管着御前的一切事务。
如果说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宣华夫人的药里动手脚,并且能在第一时间影响到杨广,赵德全无疑是嫌疑最大的一个。
“好,好一个赵德全。”
杨倓缓缓站起身,在大堂中央踱步。
现在,目标已经锁定。
但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皇宫被封锁,他进不去,赵德全不出来。
杨广被蒙蔽,正处在暴怒和悲伤之中,任何针对赵德全的指控,都可能被他视为杨倓为了脱罪而进行的污蔑。
这是一个死循环。
“殿下,既然知道了是哪个王八蛋在搞鬼,事情就好办了!”
张豹摩拳擦掌,又按捺不住了。
“咱们派个高手,晚上摸进宫去,直接把那老阉货的脑袋拧下来!”
“然后呢?”
杨倓瞥了他一眼。
“人死了,死无对证。陛下只会更加认定是我们杀人灭口。张豹,以后动动你的脑子,别总想着打打杀杀。”
张豹被噎得直翻白眼。
程咬金在一旁嘿嘿直笑,却也不敢出声。
杨倓停下脚步,目光扫过堂下众人,最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既然他想当缩头乌龟,把宫门当成龟壳,那本宫就让他连龟壳都待不下去。”
他看向程咬金。
“程咬金听令!”
“末将在!”
程咬金一个激灵,连忙站直了身体。
“你立刻亲率一千玄甲锐士,将整个皇城给我团团围住!记住,是外城!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去,一只老鼠也不许溜出来!”
“啊?”
程咬金愣住了。
“殿下,这是要……造反?”
“蠢货!”
杨倓骂了一句。
“对外宣称,本宫忧心陛下安危,怀疑有刺客混入宫中,谋害了宣华夫人!为保陛下万全,特派兵护卫皇城,捉拿凶手!”
“把动静给我搞大一点,要让全江都的百姓都知道,皇太孙在‘保护’皇帝!”
程咬金眼睛一亮,瞬间明白了。
这哪是保护,这分明是反过来将了杨广一军!
你不是要关门吗?
行,我帮你关得更严实!
我不仅关门,我还在外面给你筑上一道墙!
这一下,主动权就从宫内,转移到了宫外。
“末将领命!保证办得妥妥的!”
程咬金兴奋地领命而去。
杨倓又将目光转向了另一名亲卫统领。
“你,立刻发动监察司在江都的所有暗桩和外围人员,给我把一个消息传遍全城的大街小巷。”
“什么消息?”
“就说,宣华夫人乃是被潜伏在宫中的反王奸细所毒杀!凶手位高权重,极可能是陛下身边最亲信之人!皇太孙殿下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不日就将公布一份内奸名单,将宫中乱党一网打尽!”
此令一出,连一向沉稳的周言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狠!
太狠了!
第一道命令,是“围点”,用军队制造外部压力,将皇宫变成一座孤岛,断绝内外一切联系。
第二道命令,则是“打援”,用谣言制造内部恐慌,逼着那个藏在暗处的赵德全自乱阵脚。
名单?
哪里有什么名单。
但这话说出去,宫里的人会怎么想?
那些平日里和赵德全走得近的,会不会为了自保,主动跳出来和他划清界限,甚至反咬一口?
而赵德全自己,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又会作何反应?
他唯一的靠山就是杨广。
可杨广的情绪极不稳定,一旦外面的风声传进宫里,他会不会也开始怀疑?
到那时,赵德全就从一个躲在暗处的猎人,变成了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他要么坐以待毙,要么,就得狗急跳墙。
无论他选哪一种,都必然会露出破绽。
“遵命!”
亲卫统领领命,眼中满是狂热的崇拜,迅速退下。
短短半个时辰之内,整个江都城风云突变。
一队队杀气腾腾的玄甲锐士从东宫鱼贯而出,迅速封锁了皇城的所有街道,甲光向日,旌旗蔽空。
与此同时,一则惊天动地的谣言,如同长了翅膀一般,飞入了江都的每一个茶楼、酒肆、勾栏瓦舍。
皇宫之内,深宫之中。
总管太监赵德全刚刚安抚好哭得几近昏厥的杨广,正准备退下。
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脸上满是惊恐。
“总……总管大人!不好了!”
“外面……外面全乱了!”
赵德全眉头一皱,正要呵斥,却听那小太监颤抖着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赵德全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血色瞬间褪尽。
他快步走到窗边,侧耳倾听,隐约能听到皇城外传来的喧哗与兵甲调动之声。
他知道,自己被困住了。
那个他以为已经束手无策的皇太孙,用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展开了绝地反击。
……
皇城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一块浸了水的铅。
往日里井然有序的宫苑,此刻却人心惶惶,内侍宫娥们走路都贴着墙根,交头接耳时眼神躲闪,生怕被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暴之中。
宣华殿内,灵堂已经草草布置起来。
杨广披麻戴孝,形容枯槁地跪坐在棺椁旁,双目赤红,神情呆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赵德全侍立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看似恭谨,后背却早已被冷汗浸透。
外面的消息,已经通过他安插的眼线,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玄甲军围城。
流言四起。
“皇太孙殿下已经掌握了部分证据,不日就将公布一份内奸名单……”
这句话,便是一柄悬在他头顶的利剑,随时都可能落下。
他很清楚,杨셔的手段远比他想象的要凌厉得多。
这种釜底抽薪的打法,直接将他逼入了绝境。
他现在就是一只被困在笼中的老鼠,外面围着一群虎视眈眈的猫。
“陛下,您……节哀啊。”
赵德全的声音沙哑,透着一股刻意营造的悲戚。
“人死不能复生,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宣华夫人在天有灵,也不愿看到您如此作践自己。”
杨广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痴痴地望着那口冰冷的棺木。
赵德全心中焦躁,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必须在杨倓的“名单”公布之前,彻底将这盆脏水泼死在杨倓身上,让杨广对他深信不疑。
他眼珠一转,扑通一声也跪了下来,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陛下!老奴有罪!”
这一声凄厉的呼喊,终于让杨广有了一丝反应。
他缓缓转过头,浑浊的眼珠看向赵德全。
“你何罪之有?”
赵德全脸上老泪纵横,声音哽咽。
“老奴不该啊!老奴昨日就不该让皇太孙殿下的人,靠近宣华夫人的汤药!”
“老奴当时就觉得那药气味古怪,不像是什么善物,可……可殿下身份尊贵,老奴不敢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夫人喝下那碗催命的汤药!”
他一边说,一边狠狠地抽着自己的耳光,打得啪啪作响。
“都是老奴的错!是老奴害死了夫人!陛下,您杀了老奴吧!老奴万死难辞其咎!”
这番声泪俱下的表演,果然勾起了杨广心中滔天的恨意。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在赵德全的胸口,将他踹翻在地。
“逆孙!逆孙!”
杨广双目欲裂,指着宫门的方向,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颤抖。
“他好狠的心!为了逼朕回洛阳,竟……竟对蓉儿下此毒手!”
“他现在还敢派兵围困皇城,散播谣言,这是要做什么?他这是要逼宫!他要弑君!”
赵德全趴在地上,心中暗喜,嘴上却继续哭嚎。
“陛下息怒!息怒啊!殿下他……他毕竟是您的亲孙子,或许只是一时糊涂。”
“糊涂?”
杨广状若疯魔,一把抓起桌案上的砚台,狠狠砸在地上,墨汁四溅。
“他这是要反了!他以为朕老了,提不动刀了吗?”
“来人!传朕旨意!命杨霖即刻率禁军,将东宫给朕围了!把那个逆孙给朕拿下!”
赵德全心中一惊。
调兵围东宫?
这可超出了他的计划。
杨倓那三千玄甲锐士可不是吃素的,真要打起来,江都非得血流成河不可。
更重要的是,一旦动了手,事情就再无转圜余地,他背后的人还没准备好彻底撕破脸。
“陛下,万万不可啊!”
赵德全连忙抱住杨广的大腿。
“殿下兵权在握,玄甲军更是百战精锐,杨霖将军手下那点禁军,如何是对手?真要起了冲突,只怕……只怕江都危矣,陛下危矣啊!”
杨广的动作一僵。
他再昏聩,也知道兵权的重要性。
他手里的那点兵马,在杨倓的百战雄师面前,确实不够看。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曾几何时,他也是手握百万大军,一言可决天下生死的帝王。
如今,竟连惩治一个弑杀自己爱妃的孙子,都做不到了吗?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
杨广的声音里充满了颓败和绝望。
赵德全知道,火候到了。
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抹阴狠。
“陛下,事到如今,只能行险招了。”
“老奴斗胆,请陛下降一道密诏,交由老奴。老奴愿拼了这条性命,潜出宫去,联络城外忠于陛下的将士,再……再联络河北的窦建德、太原的李渊,请他们发兵‘清君侧’!”
“只要天下兵马齐动,那杨倓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拿到杨广的密诏,就等于拿到了讨伐杨倓的大义名分。
到时候,无论成败,他和他背后的人,都将立于不败之地。
杨广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
联络反王?
这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他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
他看着赵德全那张“忠心耿耿”的脸,又想到了惨死的宣华,心中的理智被仇恨彻底吞噬。
“好!”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笔墨伺候!”
赵德全心中狂喜,连忙爬起来,颤抖着手为杨广研墨铺纸。
然而,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
在宣华殿外一处偏僻的角落里,一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在听到殿内动静后,悄无声息地将一把扫帚靠在墙边,转身融入了幽深的宫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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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杨倓端坐在堂上,静静地擦拭着手中的龙吟剑。
剑身光洁如镜,映出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
程咬金和张豹等人坐立不安,焦躁的情绪写满了每一张脸。
“殿下,这都快一天了,宫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张豹忍不住开口。
“那老阉货不会是吓破了胆,直接上吊了吧?”
杨倓头也不抬,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等着。”
他在等。
等那条被逼入绝境的毒蛇,露出致命的獠牙。
就在这时,周言快步从外面走了进来,神色凝重。
“殿下,我们安插在宫里的‘针’,传消息出来了。”
杨倓擦拭的动作停了下来。
“说。”
周言压低了声音。
“赵德全,在唆使陛下,写讨伐您的密诏。准备联络窦建德和李渊,请他们发兵‘清君侧’!”
话音未落,张豹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
“他娘的!这老狗,还真敢!”
程咬金也是一脸煞气。
“殿下,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下令吧!”
大堂内,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杨倓却缓缓将龙吟剑归入鞘中,发出“噌”的一声轻响。